龙玖玖 作品

第870章

“都不许动!”

就在众人距离刘癞子等人仅有几步之遥时,沈隽意猛地大喝一声,那声音犹如平地炸响的惊雷,在寂静的河岸上回荡。

刘癞子等人正全神贯注地搞破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纷纷掉落在地。

他们惊恐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沈隽意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见了鬼一般。

“大……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儿?我们……我们其实是来检查白日所做的工程……真的,我们没有骗您……”

刘癞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中满是恐惧,身体也因为害怕,微微颤抖起来。

“检查工程质量?”沈隽意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好一个检查工程!哪有人会三更半夜,黑灯瞎火地来检查工程质量的?”

“还有,再说这些话前,你们是否该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拿的,这是什么检查工具?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此时,被惊动的其他工人们,也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眼前的状况,得知是刘癞子等人在搞破坏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怒火在眼中燃烧。

“原来是你们这几个混蛋在背后捣鬼!我说最近工程怎么老是出问题,原来是你们在搞鬼!”张铁牛气得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声怒斥道。

“就是!我们大伙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干活,为的就是把这堤坝修好,护百姓周全。可你们倒好,竟然在半夜跑来搞破坏,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另一个工人也挥舞着拳头,愤怒地吼道。

“这些败类,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那些等着堤坝建成,能安心过日子的百姓吗?”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愤怒的谴责声如同潮水一般,将刘癞子等人淹没。

在众人如汹涌潮水般的愤怒谴责下,刘癞子等人彻底慌了神,原本还试图狡辩的心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们知道,此刻,自己的恶行已经彻底败露,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沈隽意走上前,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向刘癞子,厉声质问道。

“我……我们……”刘癞子吓得浑身发抖,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想要说出实情,可又害怕背后指使之人的报复,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打算嘴硬,不肯说实话?”张铁牛见状,撸起袖子,作势就要上前动手,“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知道厉害。”

“别!千万别动手啊,我说,我说就是了。”刘癞子吓得脸色惨白,差点瘫倒在地,赶忙大声喊道。

在强大的威逼之下,刘癞子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交代了实情。

原来是钱知府和李通判等人的心腹,拿着二十两银子,找到了他们这几个生活无依的流民,威逼利诱,让他们在工程中故意搞破坏。

目的就是要让沈隽意负责的这项堤坝工程彻底失败,好让沈隽意难堪,丢了颜面,甚至丢了官职。

听闻此言,在场的所有工人都震惊不已,随后,愤怒的情绪如火山喷发一般,再次席卷而来。

“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养尊处优,不为民做主也就罢了,竟然还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简直是太歹毒了!”

“沈大人一心为咱们百姓着想,为了修这堤坝,风里来雨里去,不辞辛劳。可他们呢,竟这般陷害沈大人,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沈隽意听罢刘癞子的供词,袍袖下的手指已深深掐入掌心,半边面容浸在夜色里,唯有眼底翻涌的怒意如冰下烈火,将阴沉面色灼得发烫。

他原知官场倾轧难免,却未料这些人竟能为构陷同僚,将万千百姓的安危当作倾轧筹码——那些被塞入石缝的沙土、被撬松的桩基,分明是用活人血肉铺就的谗言之路。

“把这几人押入工房看管,”他唇齿生寒,袍角在转身时划出冷硬的弧线,“今夜谁也不许走脱。”

张铁牛望着沈隽意攥得发白的指节,喉头动了动却终是沉默。

次日辰时,晨雾尚未散尽,沈隽意的官靴已重重踏在县衙青石板上。

值役的衙役刚要扬声通传,却被他一道冷冽目光钉在原地。

前堂铜钟撞出的晨响还未消散,他已推开后堂雕花木门,将满室茶香震得七零八落。

钱知府正跟人商讨接下来的事宜,见沈隽意怒目立在门前,正在转动的指尖翡翠扳指“当啷”砸落。

“沈大人,您怎么来了?”他慌忙起身,“怎生不叫人通传一声,这般怕是有失体统吧?”

“体统?”沈隽意冷笑一声,将手中供词摔在紫檀木案上,宣纸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发颤,“昨夜我在堤坝抓获了破坏者,已招认是受你府中幕僚收买!钱大人还要装糊涂?”

案上墨迹未干的供词像条毒蛇,缠住钱知府的目光。

他盯着纸上的字样,喉头上下滚动着,面上却强扯出笑纹:“沈大人莫要听流民胡诌,许是他们想脱罪才攀咬官府……”

“攀咬?”沈隽意上前一步,袍角扫过案几,砚台里的墨汁溅上钱知府月白补子,“刘癞子等五人连你们心腹递银时袖口的云纹绣样都说得分明!钱知府和李通判还要说与你们无关?”

屋内的其他官员闻言惊得站起,碰倒了座椅,铜帽翅在晨光里划出慌乱的弧线。

钱知府见同僚失态,索性把心一横,往太师椅上重重一坐:“就算有此事又如何?沈大人擅改工程规制,延误工期在先,我等不过是……”

“不过是想让堤坝垮塌,再拿百姓尸骨作你们的弹劾奏本?”沈隽意猛地掀翻书案,青花瓷笔洗砸在青砖上碎成齑粉。

“我已在立下令状,若堤坝不成,提头来见!可你们想过没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朝廷派我来修堤,本就是疑你们治政无方!若我失败,圣上只会觉得你们连钦差都辖制不住,这乌纱帽还能戴得安稳?”

钱知府正要反驳的话头骤然僵在舌尖。

沈隽意这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官心底最脆弱的算盘上。

是啊,沈隽意若获罪,不过是“钦差无能”。

可这治水不力的罪责落在他们头上,便是“地方失察”的滔天大罪。

就是原本看沈隽意不顺眼,暗暗提议整他的李通判也是浑身一震,忍不住摸向腰间金鱼袋。

那是他熬了十年才挣来的品级象征,若圣上真的要以“治河无方”来判罪,怕是无论是他,还是钱知府都要连同官服一起剥得精光。

“再者说,”沈隽意放缓语速,却字字如刀刮过众人耳膜,“若堤坝因你们破坏而溃,我回京请罪时,少不得要将诸位如何买凶、如何构陷的细节,在金銮殿上细细陈奏。”

他刻意顿了顿,看着钱知府瞳孔骤缩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到那时,诸位是想让圣上知道,你们为泄私愤,竟拿江南数十万生民的性命作赌?”

后堂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飞了梁间宿鸟。

钱知府望着沈隽意腰间明黄的钦差令牌,那是天子亲赐的信物,此刻在晨光中刺得他眼疼。

他忽然想起去年京察时,京中为官的好友曾经敲打他。

“沈大人息怒……”钱知府瞬间变了脸色,方才的倨傲已化作满脸褶子里的谄媚,“许是下官属下办事不周,误听了我意思,故而做了错事,我回头定然会好生责罚他们的,还请您息怒.”

“办事不周?“沈隽意抄手而立,他明白如今纠结这些并没有作用,目光扫过满堂色变的官员,“我可以当此事未曾发生,但从今日起——”

他的声音陡然沉肃,“材料采买须按我提的清单三日到位,工地上的闲杂人等一概清退,再有敢散布‘河神降罪’谣言者,以动摇民心论处!”

钱知府忙不迭点头:“理应如此!下官这就去督办石料,定不让工程误了工期……”

李通判也踉跄着上前,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笑眯眯道:“后勤事宜包在卑职身上,沈大人但请放心!”

沈隽意看着眼前这几张瞬间见风转舵的面孔,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知道这些人并非真心悔过,不过现在并非是清算利害账的时候。

但他也知晓,如今众人的利益都是一样的,成则他们可借势邀功,堤坝败,则他们必被当作弃子。

此刻江水已近汛期,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与这些人周旋。

“记住,”沈隽意在跨出后堂时忽然驻足,回首冷冷提醒道:“若再让我发现任何手脚,我必然将诸位与那几个流民一同锁拿进京。”

返回河堤的路上,晨露打湿了沈隽意的衣摆。

张铁牛见他回来,面色稍缓,这才敢上前问道:“大人,他们真会收手?“

“收不收手,取决于他们更看重乌纱帽,还是那点腌臜心思。”沈隽意望着远处江堤上忙碌的人影,那些赤膊的纤夫正将石料扛上堤坝,“至少在堤坝合龙前,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果然如他所料,三日后第一批石料便如期运抵,那些曾在工地上散布谣言的地痞突然销声匿迹。

更让众人意外的是,钱知府竟亲自带着衙役来现场维持秩序,李通判则守在渡口监督木料装卸,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们,此刻竟比寻常胥吏还要殷勤。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李大力抹着汗笑,夯机砸在堤基上的闷响震得他声音发颤,“前几日还想着怎么对付他们,转眼就成了咱们的帮手!”

沈隽意蹲下身,指尖抚过新砌的石缝。

那缝隙里填满了粘稠的糯米灰浆,是他用书里学来的古法所制。

“不是神机妙算,是算准了利弊。”他望着奔腾的江水,眼底映着粼粼波光,“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但最容易懂的,也是人心。”

一个月后的辰时,当最后一车石料夯入堤基,沈隽意站在三丈高的堤坝上,听着脚下江水拍打堤岸的轰鸣。

这道用糯米灰浆与松木桩基筑成的屏障,蜿蜒如巨龙卧在蜿蜒的江河边,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汛期。

楚元化递过酒葫芦,心中感慨万千,“大人,真是不容易啊!这河堤瞧着可真是结实!今后此处的百姓子孙万代都能受益了。这都是您的功劳呢!”

“只是,为何您不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河堤上,而是便宜那些人呢?”

沈隽意接过酒葫芦,却没有喝。

他望着远处钱知府等人在堤下指点江山的身影。

那些人正围着画师,将自己画进“治水功臣图”里。

晨风吹动他的发冠,他忽然想起初到江南时的情景……

“是大家的功劳。“他将酒葫芦的酒倒在河堤上,随后将手里的葫芦递还,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地方,“只要这堤坝能护得一方百姓安稳,至于谁的名字能刻在碑上,又有什么要紧?”

楚元化闻言,眼中浮现出敬佩,“您当真是高风亮节!若是世上都是您这样的官员,百姓都该高兴了。”

“——会有的。”

沈隽意转身往河堤下走,衣摆在风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