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古城一到雨季,那空气里全是阴沉沉的湿气。这天,有个叫金灿阳的小伙子,蹲在一家古董店积满灰的檀木箱跟前。正翻着箱里的东西呢,一把缠着褪色红绸的玳瑁折扇,冷不丁就滑到他手里了。他一摸那扇骨,好家伙,冰凉冰凉的,刺得骨头缝儿都疼。再仔细一瞧,扇骨暗纹那儿有“合欢”俩字,油光锃亮的,像是被人摸了无数遍。
这时候,店老板老头本来在藤椅上坐着呢,突然“嗖”地一下弹起来,扯着嗓子喊:“这扇子不卖!”他话刚说完,就听见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响得跟裂帛似的,紧接着,暴雨夹着槐花瓣“噼里啪啦”地就冲进门槛了。
当天晚上,金灿阳就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穿明黄唐衣的女子,背对着月光跳舞,那十二幅湘裙随着折扇一开一合,翻得跟血色浪涛似的。她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响,嘴里还唱着:“三生石上姻缘错,合欢扇底骨肉枯……”金灿阳一下子就惊醒了,发现睡衣前襟上全是槐花香,再一看床头,还摆着一碗凉透的松子茶,这不就是梦里那女子最后捧给他的嘛!
金灿阳心里犯嘀咕,就拿着扇子去了城南的韩医馆。有个老太太盯着扇面,倒吸一口凉气说:“这是百年前韩氏大婚用的喜扇,本该跟着新娘一起埋进土里的。”她用枯瘦的手指摸着扇面的斑驳处,接着说:“当年韩家有个姑娘叫素妍,大婚那天,夫家为了攀附郡守千金,把她生生溺死在合欢池里了。你听,那池里锦鲤啃噬尸身的声音……”
金灿阳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刚进浴室,就瞧见镜子上渗出了褐红的水渍。再一看镜子里,素妍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掐痕,还挂着珍珠璎珞。她拿着折扇抵在金灿阳的咽喉那儿,轻轻叹了口气说:“公子既然接了合欢盏,就该替我系上同心结。”金灿阳发疯似的去扯脖子上缠着的红线,结果摸到皮下有个东西在动,原来是根浸满血污的蚕丝,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呢!
金灿阳顺着蚕丝的指引,找到了荒废的韩氏宗祠。他在那残破的族谱里,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当年新郎韩在勋为了吞并妻族的盐田,跟巫女合谋,在喜轿底板刻下了引鬼符。素妍被溺死的时候,她陪嫁的一百个侍女都被灌了哑药,活埋了。那些侍女的怨气聚在一起,长成了一棵槐树,现在都长得老高了。
金灿阳在树根那儿挖出了半枚玉镯,刚一拿起来,耳边就“轰”地一声,全是凄厉的哭嚎声。月光下,素妍的残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死亡的场景:绣鞋陷进池底的淤泥里,喜帕随着水波散开,像点点萤火。岸上那些穿着华服的贵人,还笑着往池里扔石块。最显眼的是韩在勋腰间那块双鹤玉佩,这会儿居然别在庆州民俗协会会长李昌敏身上。
有一天,民俗展上,镁光灯亮堂堂的,李昌敏正得意地展示他所谓“祖传”的合欢池微缩景观呢。突然,金灿阳怀里的折扇像活了似的开始抖起来,“砰”的一声,展柜玻璃全炸碎了。素妍的虚影从飞溅的琉璃里冒出来,唐衣变成了森森白骨,合欢扇展开就像森白的肋骨,把李昌敏逼到了当年溺死新娘的池边。
李昌敏吓得边往后退边喊:“曾祖父造的孽,跟我有啥关系!”他挥舞着桃木剑,结果被池里伸出的小手抓住了脚踝。那些侍女的冤魂顶着腐烂的面孔浮出水面,嘴巴被缝死了,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素妍的骨扇划过李昌敏的脖子,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跟先祖当年求饶的姿势一模一样,再一看胸口的玉佩,渗出了黑血,慢慢凝成了“背信”俩字。
警笛在韩氏老宅响起来的时候,金灿阳在祠堂的梁柱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张褪色的婚书,上面按着素妍和她恋人的手印,可男方的名字被血渍弄脏了,看不清。就在这时,蚕丝“啪”地一声断了,素妍的执念变成狂风,在灵堂里呼呼地刮。一百盏长明灯亮着,映出了她完整的生前记忆——原来她私定终身的马夫,被韩家毒死后砌进了祠堂的砖墙里。
暴雨倾盆的黎明,金灿阳把折扇放到马夫的骸骨怀里。说也奇怪,那棵槐树突然开出了雪白的花朵。素妍穿着没出嫁时的水绿襦裙,盈盈下拜,手指间的红线一寸一寸地断了。合欢扇在晨曦里化成了粉末,金灿阳听见百年孤魂最后呢喃:“原来合欢二字,要两心同结才写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