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颂安 作品
165. 盛怒
她以为是林家那些人要来问罪,可看到独自摇着轮椅前来的沈忘尘,她突然好想掉眼泪。
为什么呢?
为什么每次她筋疲力尽的时候来的人都是他呢?
为什么总是要牵扯到一起呢?
她怎么就只有他了呢……
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久,沈忘尘敏锐地感知到白栖枝的情绪不对劲。
他能明显地看到小姑娘的眼尾没有再红红的,可那副绷着一张小脸的表情,却比哭出来还要悲恸。
以前有泪就掉的小姑娘被时光消磨掉了所有的泪意,她终于也再哭不出来了。
他知道白栖枝很累。
他也知道白栖枝委屈。
可他能做些什么?
他们不是良师益友,也不是兄长姊妹,他们是——
他们是守着一个夫君的情敌,他们是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是彼此之间的第三者。
他们怎么就没有除林听澜以外的任何关系呢?
沈忘尘想着,静静来到白栖枝身旁。
他想伸手拍拍白栖枝的。
少女的背瘦弱得跟算珠子穿起来的一样,节节脊骨将布料顶凸了出来,光是看着就知该有多硌手。
沈忘尘的手伸出去了,咫尺之遥,他顿住了,而后握紧成拳又放回膝上,松开。
他声音和煦地问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做事么?”
白栖枝的手旁账本摞得比山还要高,甚至摞在桌面上还要比她高出一些。
白栖枝没有看沈忘尘,她淡淡道:“如果你还有心力的话。”
那便是默许了。
沈忘尘弯了弯唇角,接过她递来的朱笔,翻开那摞书最上面的那一章。
苍白无力的手握笔时还会微微颤抖,竟是连一个工整的圆也画不成。
他的手真是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精细的活儿,往日这些事由都是由他口述,芍药代笔。
他的手废了,在很早以前就废了。
他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房间里静的只剩下翻书声。
两人心算速度很快,沈忘尘已经不打算盘很多年,白栖枝也早已习惯了不用算盘。
当年那把香楠木算盘不知被她放到了哪里。
她实在是太久没用了。
“砰——”
巨大的踢门声恨不得惊落一堆的纸页。
沈忘尘不太习惯这种粗暴的声响,心下一震,死寂的双腿顿时如同上了机关一样在薄毯下簌簌抖动。
他努力用手臂压着,尽量不要惊动白栖枝。
后者仿若没听到这声响,直到林三爷提着剑直指她眉心,她才像方意识到面前有人似得缓缓抬头。
林三爷是来找白栖枝问罪的。
她打伤打残了他那么多子侄,他是来叫她偿命的!
当寒光凛凛的剑尖抵上她的眉心,白栖枝倒真想他能杀了她。
她的眼在看向他的时候是空洞的、麻木的,没有一丝神采。
像木偶,像瓷器,像鬼魂。
总之不像个活人。
“贱人!”
林三爷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打伤我那么多子侄,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白栖枝没有动怒。
“三叔公。”她开口,声音却不像是她自己发出的,“《大昭律》有……”说到这儿,她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止住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三爷,波光粼粼的杏眼里氤氲得不知道是无力还是凄苦。
蓦地,她的耳畔响起另一个声音——
“《大昭律》有云:私设公堂,乃违朝廷之法,立私门之威,相关人等当擒付所司,以正典刑。若私设公堂致人死伤,其罪尤重,当处以徒刑。”
这声音是沈忘尘发出的,只听他含笑淡淡道:
“况且白栖枝乃为林家主母,林听澜发妻,作为阿澜叔伯,您意气用事,可否颇为不妥?”
“少拿官府压我!”林三爷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官府陷害林家,现在整个永州城都在看我们林家的笑话!”
沈忘尘的轮椅无声地向前移动了半尺。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意:“三叔,把剑放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谈。”
“你算什么东西!”林三爷扭头一啐,一双凶狠的三白眼轻蔑地上下打量着他,“一个给林听澜x屁股的贱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口口东西?凭你一个残废也配叫我三叔?我……”
“够了!!!”
白栖枝本没有发怒,可听到“残废”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骤然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剧烈的动作震得砚中朱砂四溅,恨不能化作滚滚热血飞到林三爷的脸上。
“林老三!我敬您是林听澜的长辈,这才不同你计较,而今您擅闯主院,持剑威胁主母在先,辱骂家客在后——你真当这林家是你来撒野的地方?!”
原本身形柔弱的少女突然站在身前,瘦小的身形化作一堵墙,尚窄的双肩恨不能尽数承担这来自后宅的内乱。
沈忘尘仰头望着白栖枝绷紧的侧脸,看见她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看见她咬肌在颊边绷出的锋利线条——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见她真正动怒。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念起,许多年前他曾想道:倘若日后生事,该是他挡在这少女的身前,替她承担下所有的烂摊子的。
可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当真有人站在他面前辱骂他时,竟是这孩子以一臂之力,以荏弱之身挡在他面前,为他承担下所有的骂名。
沈忘尘原本是没感觉的,林三爷说的对,他本就是一个无论做何事都要仰人鼻息的瘫子,他认了。
可是当白栖枝蓦地起身为他抱不平的时候,他那如枯木般早已死寂的心竟然死灰复燃,难得地生出一点酸楚来。
“枝枝。”他轻声唤她,手指轻轻勾住她的袖角,淡声道,“不值得。”
白栖枝才不管什么值不值得。
她这辈子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推心置腹、以己度人,她便再不要她身边受上一点委屈!
哪怕那人是沈忘尘亦或是林听澜。
林三爷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狞笑着上前:“怎么?心疼这个残废了?”他看了看白栖枝,又看了看与她并身而坐的沈忘尘,忽地如梦初醒,碾着齿尖发出狞笑,“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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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是奸夫□□!你们是要害我林家的同谋!”
“哈哈哈哈哈,我说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怎会如此厉害,原是你在她身后作祟!,瞧瞧,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竟也能如此厉害——我这就杀了你以慰我子侄!!!”
他剑锋一闪,直指沈忘尘的眉心。
而后剑锋微偏。
竟是被白栖枝又纠正回来。
她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林老三,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
“如今林家是谁在当家做主,你当真完全不知么?!”
她的双指捋正刀锋,剑心直指咽喉,双指也被割破。
白栖枝定定道:“你说你有冤,那你就好好看看,这账目上的那些手脚到底是谁的手笔?!”
“贪心图发财,短命多祸灾,是你!是你们贪图小利,非要与那前任知府勾连,才叫林家有如此祸患,你可知,若非我与新任知府再三发誓惩处府内牵连此事之人,林家怕是要被上下查封!别说是挨几大板子,就是拿着你们的脑袋砍上千百回你们也不够息罪!”
“你以为我是胡判乱判,可是非曲直调查过后我自有定夺,你们不喜欢我的行事风格可以,那就赶紧收拾好你们的包袱给我滚!你们以为,我是在为谁来平这番烂账?你以为我想要保你们林家么!!!”
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白栖枝实在是气昏了头,以至于说出的话都不顾条理,脑子昏得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顾及面前人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脸面了。
面前的剑锋微微颤抖。
白栖枝狠狠吞了口恶气,放下鲜血淋漓的双指,忍了又忍,缓和下语气道:
“三叔,我劝您现在最好不要意气用事,我本就是个亡命的,我死了不要紧,可您小心我死之前把您及那些好子侄做假账、私贩官茶的证据,一件件送到知府衙门去,小心我就算死也要把你们拖到红莲地狱里去。”
她这话说得镇静,淬着冰霜,直逼得面前开了刃的剑也黯然失色。
她说的不像玩笑话,林三爷恐惧之下,盛怒竟渐渐消退。
他们可不想死,他们可比这疯女人惜命多了!
剑锋直转而下,林三爷怒而拂袖,终是落荒而逃。
一时间屋内静得可怕。
春日多雨,春雨多淅沥。
雨声从窗缝里渗进来,混着更漏滴滴答答的声响。
白栖枝站在原地,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
受伤的手还在流血,有雨冲刷了一地腥艳,洇开血色的地砖花纹直流到府外去,连带着白栖枝的生魂也要留到府外去。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她蓦地坐回八仙椅上,两眼空空,“既然想要杀就好好地来杀啊,认真一点,决绝一点,明明都提着剑来了,那就斩断我的头颅割破我的喉咙啊!总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真是……”
真是后面有什么呢?
声音就此戛然而止了,没有人知道后面的内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屋内一片沉寂。
而当这片沉寂停留了一瞬之后,有人轻声问她:
“枝枝。”
“你的手在流血。”
“会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