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璟安那孩子也昏迷了?北狄大祭司逃了?!”
汐贵妃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可她浑然不觉。
青禾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回娘娘,前线刚刚传来的消息,周将军追击大祭司至神庙地宫,中了幻术,虽破局而出,却因蛊毒反噬昏迷不醒,大祭司趁乱逃了……”
汐贵妃猛地站起身,护甲死死扣住桌案:“陛下怎么说?”
“陛下已命二殿下带兵前去接应。”
“二殿下?!”汐贵妃声音陡然拔高,“陛下真是糊涂了,邵嵘连战场都没上过,他懂什么将领之道?!”
青禾不敢接话,只低着头。
汐贵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庭儿呢?”
“殿下正在公主府的书房。”
汐贵妃闭了闭眼。
明明邵庭恢复皇子身份的事,已近在咫尺。
这两年,她默许庭儿和邵嵘联手,借朝堂之手肃清太子余党,又借北狄战事一步步让皇帝松口,允许他以“三公主”的身份参与朝政。
可若此时周璟安出事……
他们所有的布局,都将功亏一篑。
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冰冷而沉重:若璟安再也醒不过来呢?
她猛地睁开眼,仿佛要将这念头生生扼杀。
不。
不能想。
可她知道,有人已经在想了。
*
太后,慈宁宫。
檀香袅袅,太后倚在软榻上,指尖缓缓拨弄着一串佛珠。
她的眼神浑浊,却透过半垂的眼皮,死死盯着跪在殿中央的邵峥。
“太子。”
她依旧这么称呼他,仿佛那道废黜诏书从未存在过。
邵峥跪得笔直,却低着头,声音平静如水:“皇祖母,孙儿早已不是太子。”
“胡说!”太后猛地一拍案几,佛珠“啪”地砸在地上,滚落一地,“在哀家心里,你永远都是太子!”
邵峥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捡起一颗颗佛珠,递回她手中。
太后盯着他,声音压低:
“哀家已经安排好了,朝中会有人举荐你领兵北上,接应周璟安。”
邵峥指尖一顿:“周璟安?”
“对。”太后冷笑,“那小子昏迷不醒,北狄大祭司又逃了,正是机会。”
她俯身,枯瘦的手指掐住邵峥的下巴,逼他抬头:
“你带兵去,找机会...”
她没说完,可眼神里的杀意已经昭然若揭。
杀了周璟安!
邵峥喉结滚动,声音干涩:“皇祖母,孙儿……不想再争了。”
“不想争?!”太后猛地甩开他,声音尖锐,“你儿子才三岁!你就不想给他挣个前程?!”
邵峥抿了抿唇,三岁的邵承,是他如今唯一的软肋。
太后见他沉默,冷哼一声:“邵嵘在朝堂上是越来越得势,皇帝已经开始忌惮他了,若兵权再落在他手里……”
她没说完,可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邵嵘若掌兵权,邵峥这一脉,就彻底完了。
“哀家已经安排好了。”
她语气森然:“你不去也得去!”
邵峥缓缓抬头,看着太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忽然觉得她老了许多。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抱着他讲故事的人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不甘心权力旁落的疯子,在重蹈他母后的覆辙。
他低头,声音平静,可眼底一片死寂:“……孙儿遵命。”
*
夜雨微凉,风卷帘动。
邵嵘推门而入时,邵庭正站在窗前,指尖摩挲着一封密信。
“三弟。”
他声音低沉,眉宇间尽是疲惫,“父皇让我带兵去北狄接应周将军。”
邵庭回头看他,喉咙微动,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二哥……又不懂兵事。”
邵嵘苦笑:“我自然不懂,可父皇说,这是历练。”
历练?
邵庭眼神微冷。
皇帝分明是在试探。
这两年,邵嵘在朝堂上锋芒毕露,而邵庭则借“哑疾渐愈”之名,逐步以公主的身份走入朝堂,暗中协助邵嵘办成了许多大事。
皇帝虽未明言,但显然已对邵嵘起了戒心。
怎么可能甘心把兵权随意交予他?
如今让邵嵘带兵,若胜,则功归皇帝;若败,则正好打压邵嵘的势力。
帝王心术,从来如此。
“二哥……”邵庭深吸一口气,嗓音艰涩,“你不能去。”
邵嵘一怔:“为何?”
邵庭还想继续开口,可嗓子如小刀切割般苦楚,只要他说话时间一长,嗓子会疼痛无比。
况且现在能缓慢说话,已经是他努力恢复的效果了。
他迅速拿出纸笔写道:
[北狄大祭司擅长幻术,二哥不通武艺,若中计,必死无疑。]
邵嵘脸色微变:“可父皇已下旨,我总不能抗旨吧。”
[我去。]
邵嵘猛地抬头:“什么?!”
邵庭的眼神坚定如铁:[我去。]
他继续写道:[我熟悉北狄地形,也懂周璟安的作战习惯。]
最重要的是——
他绝不能让周璟安死。
*
周璟晟醒了。
他睁开眼时,窗外晨光熹微,照在床榻边的银枪上,那是他昏迷前最爱的兵器,如今枪缨依旧鲜红如血,仿佛这两年的时光从未流逝。
“晟儿!”
周老将军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前,花白的胡须颤抖着,浑浊的眼里涌出热泪。
“爹……”周璟晟声音嘶哑,久未开口的喉咙干涩无比。
他想撑起身子,可手臂刚一动,便觉筋骨酸软无力,只能颓然跌回榻上。
“别动!”周老将军按住他,声音哽咽,“你躺了两年,身子骨还没养回来……”
原来,他竟昏迷了两年有余。
周璟晟闭了闭眼,心中翻江倒海。
“璟安呢?”
周老将军沉默片刻,低声道:“安儿替你去了北狄战场。”
“现在……昏迷未醒。”
话音落下,如惊雷炸响。
“什么?!”
周璟晟狠狠攥紧被褥,指甲几乎陷进掌心,他恨不得立刻起身奔赴战场,那是他从小护到大的弟弟啊!
边境的生活有多苦?他如何受得了!
*
翌日早朝,金殿内气氛凝重。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地扫视群臣:“怎么?我堂堂邵国这么多人才,连一个能去北狄接应周将军的人都找不出来?!”
殿中死寂无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邵峥环顾四周,正欲开口,皇帝却已经开口道:
“罢了,嵘儿,还是你……”
就在这时——
“儿臣愿往。”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臣愕然回首,只见殿门处,一道修长身影逆光而立。
那人一袭墨蓝皇子常服,腰间玉带垂落,发冠高束,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是邵庭。
可他穿的,分明是皇子服饰!
满朝哗然。
“三殿下?!”
“这……这成何体统?!”
“三公主怎可着男装入朝?!”
皇帝猛地站起身:“庭儿!你这是做什么?!”
邵庭抬头直视帝王,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父皇,儿臣今日,以真面目示人。”
殿内瞬间死寂。
皇帝瞳孔微缩:“庭儿,你……能说话了?”
邵庭忍住嗓子的刺痛,微微点头:“儿臣的嗓子,这两年已恢复些许。”
他顿了顿,继续道:“儿臣自幼以公主身份生活,因当年有道士批命,言儿臣命格特殊,十八岁前若以男儿身现世,必遭天谴。”
当然,这是为了说给大臣们听的谎话。
可他说得极稳,眼神澄澈如少年时,仿佛这谎言早已在心中演练千遍。
“如今儿臣已过十八,又逢国难,不敢再藏。”
他撩袍跪下,重重叩首:
“儿臣请命北上,接应周将军,擒拿北狄大祭司!”
皇帝死死盯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周大将军既已醒了,你和他有姻亲,理应先去看顾他。”
邵庭抬眸,眼底一片平静:“父皇,儿臣与周璟晟的婚约,本就是权宜之计。”
他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在殿中:“儿臣心中所系,从来只有周璟安。”
满朝震惊!这怎么还牵扯到了另一个周小将军?
想不到三公主竟有如此本事,将周家两兄弟都玩弄于股掌。
邵峥猛地攥紧衣摆,原来父皇从小偏袒的根本不是“公主”,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皇子。
他心中苦笑,看来自己一直是那个磨刀石,就等着邵庭宝剑出鞘的那天!
邵嵘站在文官队列中,听着邵庭的发言,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皇帝沉默许久,忽然冷笑:“你可知战场凶险?”
“儿臣知道。”
“你可知北狄大祭司手段诡谲?”
“儿臣知道。”
“你可知——”皇帝声音陡然拔高,“你若死在北狄,朕该如何向天下交代?!”
更如何向汐贵妃交代?
邵庭抬眸,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儿臣不会死。”
“儿臣会带着周璟安,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