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如果说之前的“火耗归公”是惊喜。
那么现在的“九年义务教化”，对于台下这些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而言。
简直就是天降甘霖，是想都不敢想的恩赐！
“俺的娘哎，读书不要钱，考好了还能少交税。”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陛下，您就是活菩萨，俺给您磕头了。”
……
高台之上。
乔聚贤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百姓的欢呼。
“大谬，阁下这想法，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百姓的欢呼声渐渐小了下去，疑惑地看向他。
乔聚贤嗤笑道：“全民入学？九年教化？学费全免？”
“阁下可知，要办成此事，需要多少学堂？需要多少师资？需要多少钱粮？多少文房四宝？”
“更何况，那些泥腿子的孩童，天生愚钝，朽木不可雕也。”
“强迫他们读书识字，不过是浪费钱粮，徒劳无功！”
“陛下此举，看似仁德，实则好高骛远，乃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策！”
乔聚贤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弟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应和起来。
“就是，简直是天方夜谭！”
“让那些贱民读书？他们配吗？”
“阁下还是务实一些吧！”
“泥腿子就该好好种地纳粮，读什么书！”
“圣贤之学，岂是这等愚民能够领会的！”
这些话语，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刺耳。
台下的百姓们，脸上的狂喜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屈辱与愤怒。
他们是穷，他们是不识字，可他们不是没有心的木头。
“你放屁，凭什么你们孩子就聪明，我们孩子就是愚笨？”
“没错，我家娃子聪明的很，要是能读书，没准以后也能当宰相勒。”
……
凌云一直平静的脸上，此刻却如寒冰覆盖。
“贱民？”
“泥腿子？”
“朽木不可雕？”
最后五个字，凌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乔聚贤和他身后的弟子们听见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凌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乔聚贤那张倨傲的脸上。
“乔大儒。”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饱读圣贤之书，可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乔聚贤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此乃圣人之言，老夫自然知晓。”
“那你可知，何为‘民’？”
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口中的‘贱民’，你弟子眼中的‘泥腿子’，他们，就是你口口声声要为之贵的‘民’！”
他走到高台边缘，伸手指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看看这些被你们视作‘朽木’的百姓。”
“是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种出你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是他们冒着严寒酷暑，修筑起你们安居乐业的城池。”
“是他们织造出你们身上穿着的锦衣华服。”
“是他们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前线浴血奋战，守护着你们能在书斋里高谈阔论的安宁。”
凌云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怒火。
“你们所有人都给朕听好了。”
“没有他们，你们这群读书人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你们享受着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太平，却反过来鄙夷他们，侮辱他们。”
“尔等……枉读圣贤书。”
最后五个字，掷地有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读书人的心上。
乔聚贤更是接连后退十几步，所幸被弟子拉住，否则险些跌落高台。
凌云怒火未消，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一旁从始至终沉默不语。
但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的陆千帆。
“朕倒要请教陆院长。”
“你云麗书院乃是江南儒学圣地，门生遍布天下。”
“孔圣人他老人家，当年可曾说过这等混账话？”
此言一出，陆千帆的身体猛地一震。
乔聚贤这群蠢货。
孔圣人何曾说过这等话？
儒家教诲，虽有尊卑，却从未将黎民百姓视作可随意侮辱的“贱民”、“朽木”。
否则又何来民为贵之言？
乔聚贤和他这些弟子的言论，不仅是侮辱了百姓。
更是玷污了圣贤之道。
给他云麗书院抹上了难以洗刷的污点。
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陆千帆，他云麗书院，必定将成为天下读书人的笑柄。
想到此处，陆千帆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
晚节不保……晚节不
保啊……
“院长！”
陈敬山等人连忙上前，一脸关切。
“无妨。”
陆千帆摆摆手，他强撑着身体，猛地转头，厉声呵斥道：“乔聚贤，还有你们！”
“还不立刻赔罪道歉？”
“你们真想遗臭万年不成？”
乔聚贤等人浑身一颤，如同被惊雷劈中。
让他们道歉？
当着这么多“泥腿子”的面，向这个武夫皇帝道歉？
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乔聚贤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向来自诩清流，一身傲骨，岂能给他道歉？
但他迎上陆千帆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又看了看对面神色冰冷的凌云，以及台下那无数双充满愤怒和期待的眼睛。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今日若是不低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乔聚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带着身后同样不情不愿的弟子们。
朝着凌云，深深地弯下了腰。
“老夫……失言……”
“请阁下……恕罪……”
身后弟子们的道歉声更是如同蚊蚋，几乎听不真切。
“吾等失言……还请阁下恕罪……”
然而，凌云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恕罪？”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嘲讽道：“你们，跟朕道的哪门子歉？”
乔聚贤等人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凌云。
只见凌云指向台下那无数的百姓，怒道：“你们该道歉的人，不是朕。”
“你们该道歉的，是他们。”
“是这些被你们一口一个贱民，泥腿子称呼的大炎百姓。”
“现在，立刻，给他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