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试图证明自己,却越描越黑。
先是耳朵上的牙印与他妻子的牙齿不符。妻子的牙齿大而平整,耳朵上的牙齿明显小了一圈儿。再是他躺过的那座坟。他记得他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去拉被子,结果拉到身上的时花圈。他被编花圈的竹篾扎了下,脖子上还有伤口。
当他领着众人找到那坟时,坟上干巴巴的,只有零星的几棵草。他给众人看伤口,众人窃窃私语,说他那不像竹篾扎的,倒像女子的指甲刮的。
可想而知,妻子又在坟前与她闹了一通。
男人的手,穿过男鬼的腿,摸了摸自个儿的脖子。
慕笙:“单听你说的这些,我也觉得你是在说谎。”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莫说掌柜的,就连我自个儿都有些怀疑我自个儿的。可我真的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就算我想去,也没有那些个银钱。”
男人极爱妻子阿兰,与其成婚后便将家里的钱财交由她打理。他生活简单,两点一线,不是在铺子里就是在家里。一日三餐,都是阿兰亲送。衣服鞋子,水果点心,包括他最喜欢的茶和酒都被阿兰打理地妥妥帖帖,着实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尤其是修缮祖屋那阵儿,他穷得连个铜板都没有。除了街上的乞丐,谁会与他厮混。
慕笙:“万一真是个乞丐呢?”
闻言,男人不止是苦笑,而是差点儿哭出声来。
他说他妻子也是这么怀疑的。
妻子说办乔迁宴那日,宴席还未散,他就跟着一个人出去了。那人走在前头,他走在后头。那人个子矮,他个子高,挡得严严实实,只在他们出门时隐约看到一丝背影。
红衣,长发,似是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与他坐同一桌的朋友也说他中途离开了,至于是回屋了还是出门了,他们也记不清楚。许是那夜的酒水太好,大家伙儿喝得太过尽兴,满院子的宾客,竟无一人看见他回屋亦或者是跟着什么人出去。
说不清,辩不明,惹得妻子大哭一场回了娘家。等她再回来时,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问了岳母,说是伤心过度。
因为此事,妻子执意与他和离,若不是他以死相求,眼下怕是已成了孤家寡人。
慕笙:“你就是因为这个搬的家?”
男人摇头:“这只是怪事的开端。”
迁入新居的第七日,也就是阿兰从娘家回来那晚。因为闹脾气,他俩并未住在同一个屋里。还是后半夜,还是被冻醒。这回倒是没躺在坟堆上,而是客房的被窝里。
他就像一个被吵醒的,带有起床气的孩子,翻身时用棉被盖住了头。
刚扭过去,就听到屋里有动静。
扎着耳朵细听,像是女子的脚步声。从门口到床边,停在床头。他以为是自己的妻子阿兰,心中窃喜,将被子拉开一条缝隙。
客房的窗户就在床头边儿上,那晚的月光很好,照得屋里明晃晃地。他看着墙壁,墙壁上居然没有影子。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男人咽了咽唾沫,眼睛里渗着恐惧:“你能感觉到有人站在床边,你能感觉到那个人在看你,墙上却没有影子。”
那时,男人还没有经历太多的事情,对于鬼神之事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虽然好奇,还是扭过头来看向床边。
男人又咽了咽唾沫,用极小的,怕被人听到的声音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慕笙看着他肩膀上的男鬼,配合道:“看到了什么?”
“一个小孩子!”男人的表情变得奇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打扮得跟新娘子似的。”
几乎每一个人在小的时候都玩过过家家的,有的扮成一家三口,有的扮成教书先生,有的扮成江湖侠客,有的扮成新郎新娘。他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扮成了新娘。
他带着古怪的花冠,穿着极不合身的大人的衣服,脸很白,像是涂了几层面粉。看不清眉毛,眼睛微眯着。鼻梁很高,嘴巴也被面粉糊住了。
说也奇怪,那个时候的他竟然没感到害怕,而是好奇地盯着他,想要看清楚他被遮起来的那张脸。
小孩子突然凑了过来,几乎用他的脸贴着他的。他问:“找到我了吗?”
男人忽得一下坐起,似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再看时,小孩子不见了,恍若他看到的都只是他的噩梦。
他捂着额头,额头上满是冷汗。
再看屋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宽窄刚好能让那个孩子通过。
恐惧来得很慢,让他大口喘着粗气。没等他消化这一切,婴儿的啼哭声乍起,吓得他汗毛直立。
第二天一早,他的一个朋友死了,就死在他先前领人看过的那座坟上。
慕笙:“那座坟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男人抿住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慕笙:“知道什么?”
男人垂着脑袋:“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愈后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件事,还是我朋友的爹娘告诉我的。那座坟里埋着一个新娘。她和她的心上人是青梅竹马,约好了相伴余生。她的心上人先是骗了她,而后又负了她。得知真相时,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八月有余。”
新娘受不住打击,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投了河。
女儿,无论是否出阁都不能葬入祖坟,况且她还未婚有孕。她是独女,爹娘疼她,便将她和她的孩子葬在了那处荒地里。
男人幼时贪玩,常领着一帮孩子到处跑。荒地里的那座坟,成了他们嬉戏的地方。那年七月,连续多日的大雨冲垮了那座坟。他们将里头的东西捡了出来。
慕笙:“你们捡了什么?”
男人吞咽着唾沫,“新娘的花冠,还有新娘的孩子。你孩子,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浸泡的缘故,生了一身的白毛。咱们觉得好奇,就用棍子把他挑了出来,观察了一阵儿后,用火给烧了。”
新娘的花冠很别致,据说是新娘生前自己做的,上头有染了色的木珠和各种绒花。他们觉得好看,就给藏了起来。
死掉的那个朋友就是当年用木棍挑起孩子的那个,他的身体被木棍贯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