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给捕快使了个眼色,捕快犹豫了一下,闭紧眼睛,默念看不见我,从常佩兰身边挤过去。常佩兰跟着转身,站在原地没动。捕快将吴永扶起,小声道:“夫人她应该不会枉杀无辜哈。”
话音刚落,就见常佩兰冲他福身。捕快先是捂嘴,跟着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见母亲来了,原本坐在吴廉脖子上的小孩儿化作一缕烟消失。吴廉还未庆幸,就见那小孩儿趴在了常佩兰肩膀上,随后滑入她的怀中。
偌大的一个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常佩兰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瞬间安静下来。
吴永红了眼眶,禁不住往前走了半步又退回原地:“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负了你们!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可我不敢死,怕脏了你们娘俩轮回的路。”
“不怪夫君,夫君也是被人蒙骗了!”常佩兰抱着孩子往前踏了一步,变回遇害前的模样,就连她怀中的孩子也变得白白胖胖,可可爱爱。
“曾经,妾身是怨恨夫君的,怨恨夫君未曾信守你我之间的承诺。你我成婚尚不足两年,你便移情别恋,心中有了她人。”
“没有,没有她人!误会,都是误会!”
“是,妾身知道了。”常佩兰含着泪:“府衙前,茶楼中,包括门房送来的书信,以及遗落在夫君袖笼中的耳环都是程氏的设计。”
“府衙前什么事儿?”吴永急道:“还有什么茶楼,书信,耳环,这些为夫统统不知。为夫是去过几次府衙,前几次是为了表兄与表嫂的事情,后几次是为了生意。为夫对天发誓,从未与程氏有过私下接触。茶楼里也是,即便偶然碰面,也有旁人在场。”
常佩兰温婉的笑着:“妾身知道,夫君不必解释。”
“必须解释!”吴永道:“你我夫妻间的误会,皆因程氏而起……兰儿,夫人,你说的书信和耳环究竟是什么?”
“一封模仿夫君笔迹写得书信,收信人是程氏。信是仿写的,仿得并不像。妾身瞧出来了,本想问夫君,奈何夫君那些日子忙的紧。耳环是程氏的,应是她买通了我身边的丫鬟,使其放到袖笼中。”
吴永摇头:“为夫对天发誓,为夫从未给夫人之外的人写过缱绻书信,更未见过什么耳环。为夫记得,夫人不喜耳环。饶是为夫与程氏在一起,也从未购置过此物。”
“妾身知道,这些年,妾身与孩子一直跟在老爷身边,只是老爷看不见妾身。”
“一直……都在?”吴永心痛难忍,恨不得往心脏上插上几刀:“为夫与程氏并非夫人看到的那般……为夫是被蒙蔽了,以为醉酒惹事,又欠了她一个孩子……有了廉儿后,为夫就再未碰过她。”
“妾身知道,妾身不曾怪过夫君。”常佩兰走到吴永跟前:“若夫君娶得不是程氏,妾身还会祝福夫君。妾身已死,没有道理让夫君为妾身守身如玉。夫君能做到这般,妾身已是感动至极,如今误会已解,就更不会怪夫君了。”
“可为夫……”吴永不敢看她的眼睛:“终究是负了兰儿!”
“两件事,夫君做到了,妾身就原谅夫君。”常佩兰将他扶起,她的手很凉,凉得彻骨,吴永却舍不得松开。
时隔二十多年,他终于又触碰到了她。这一刻,他理解了吴廉,理解了他为何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要,执意跟玉儿的亡魂成亲。他以为他是胡闹,却不知他像极了他这个做父亲的。
“莫说两件事,就是两百件事,为夫也会办到。”
“第一件,夫君口口声声说没有忘记妾身,却为何将妾身的牌位丢在祠堂里不闻不问?”
“祠堂里?怎么会是祠堂里?”吴永看向屋内:“是程氏!都怪为夫从前蠢笨,不知这程氏里外两张脸。离开青州府时,除了程氏,为夫就只带了你跟孩子的牌位。那段日子,程氏寻死腻活,问我要个孩子。为夫不知她的真实目的,还以为……怕你跟孩子看了难过,就把你们寄放在寺庙里。到了安平县依旧如此,为夫不知你跟孩子还在祠堂里。”
“夫君常去祠堂祭拜,未曾留意过?”
“祠堂是建给外人看的,在为夫心里,从未有过吴家宗亲。”吴永冷笑:“正所谓,贫在闹市无人知,穷在深山有人往。在为夫还是个私盐贩子时,他们哪个把为夫放在心里?莫说祠堂,就连祠堂的门都不让为夫靠近。见为夫发达了,便将各种宗族事务推到为夫身上。每年祭拜,为夫都是敷衍了事,压根儿没往上面看。若是知道你们母子还在祠堂里,为夫……解释就是掩饰,一句话,是为夫太过愚蠢了。”
程灵汐的声音自房间内传来:“演什么深情?你若心里真有他们母子,为何不去寺院祭拜查看但凡你去过一次,就知我从未在寺院里供奉过他们母子的牌位。你说我是毒妇,你又何尝不是毒夫!我起码还顾忌你,未将他们母子的牌位给砸了。”
“兰儿别听那个毒妇的,为夫不是不去,为夫是没脸去。”吴永攥紧拳头:“再次成亲非我所愿,我却还是成了。孩子亦非我所愿,还是有了。为夫有何脸面去见你们母子?难不成告诉你们,为夫另组家庭,另有子嗣?为夫虽没去,但年年派人去,从未落下过一日。”
“妾身知晓!”常佩兰依旧微笑着:“第二件事,烦请夫君为这孩子取个名字。”
“不瞒夫人,名字早在夫人怀着时便已想好。”吴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纸是旧物,时常翻看,破烂不已,被刻意修补过。上面写着五个名字,吴娇,吴月一看就是女孩儿名。吴昭,吴宇一看就是男孩儿名。还有个中间儿的,叫吴檀。檀,木也,用在名字里倒也是个好寓意。
“叫吴檀吧!”常佩兰指着中间那个名字:“烦请夫君为他修座衣冠冢,衣服无所谓,买套成衣即可。寻个绣娘,将檀儿的生辰八字绣上,至于这生辰八字……”
“胎儿出生的时辰便是他的生辰八字。”慕笙道:“他未及足月出生,又在腹中遭人迫害,既非男,亦非女,若想下一世福满齐全,需得亲生父母为其积攒功德。”
“我愿为檀儿积攒功德。”吴永道。
“我也愿为我兄长亦或者是姐姐积攒功德。”吴廉举手,怯声道:“就当是为我娘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