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湖南永州市公安局道县分局接到群众报案,在辖区朱家湾渡口发现一条赤裸的人腿。警方透露,这人腿是被锐器切割分离的,尸腿表面既无疤痕,也无胎记,没有任何较为明显的识别标记。这条河面上漂浮的无名尸腿,究竟暗藏着什么秘密呢?
时间回到2007年3月20日,此时的潇湘大地正值春季,万物复苏,生机勃发。田野上到处是忙碌的人们,一场适时的春雨,冲刷着临江河隆冬的积尘和淤泥。然而,就在这样一片葱郁的生机中,过往赶集的村民突然发现,远处河面上漂浮着一条人腿。
村民甲指着河面,皱着眉说:“尸腿就在那石头旁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塑料胶呢。”
村民乙眯着眼瞧了瞧,不确定道:“看上去好像一条人脚,你们觉得是不是人脚?”
村民丙摆摆手,不屑道:“怎么可能是人脚,别瞎想象。”大家说完便继续赶集去了。
但当村民下午赶集完回家,再次途经渡口时,漂浮的腿因河水回落,被岸边的片石牢牢卡住。一阵阵刺鼻的尸臭扑面而来,村民们大吃一惊,那竟真是一条断裂的人体下肢。村民们当即报了警。
下午3:30左右,道县公安分局接到报警后,迅速组织刑警赶赴现场勘查。同时,道县公安分局向永州市公安局进行汇报,并请市刑侦支队派刑事技术人员协助破案。
警方勘验发现,尸腿指甲上涂了指甲油,指甲的部位在髋关节,左下肢创口很整齐,分4个断面,每个断面都十分整齐,就连骨头的断面都规整得很。由此,警方认为尸腿应该是人为用比较尖锐的工具切割的。
与此同时,法医在对无名下肢进行检验时发现,这条左下肢长80cm,脚长22.5cm,切割时间应在两个月以内,尸表无明显标记。从现场左下肢的切割面可以推断,凶手肢解尸体的手法十分老道,有可能是医师或者屠夫。
法医一边检查,一边对身旁的警察说:“尸腿比较秀气,脚长得比较好看,没有胎记,也没有损伤,尸腿应该是从死者大腿根部分下来的,手法相当专业。”
通过这节人腿,法医得出结论,死者是黄种人。根据黄种人身高公式计算,死者身高1米57左右,再结合大腿形状推断,年龄大概在18到25岁,是年轻女性。法医的这个推算结果,为专案组查找死者的真实身份缩小了范围。可所有专案组民警心头,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是典型的无头案,仅仅是一只左下肢,没有躯干,没有头颅。专案组民警心里都明白,想要侦破此案,就必须找到其他尸块,确认尸源及死者的真实身份。
民警们兵分三路寻找尸源。第一组民警针对当地各种行业,尤其是发廊、歌舞厅、网吧进行走访摸排;第二组民警沿着九嶷河,溯江而上,和泠江河溯江而上,沿河寻找其他尸块;第三组民警则挨家挨户走访,寻找有无务工人员失踪,以及在特殊行业工作的失踪女性。
然而,专案组民警查遍了道县城内所有的公共娱乐场所及柑枝原乡的村庄,都没有发现与断裂下肢特征相符的女性。同时,在河面寻找剩余尸块的民警搜寻了一天后,也没有发现其他尸块。那么,尸体剩余部分又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呢?
在朱家湾渡口的上游,临江河与九嶷河汇合在一起,被发现的尸体下肢是从哪条河冲下来的呢?负责在河面寻找尸块的民警,意外从一位老人口中得到这样一条信息。
老人一边比划,一边说:“我在洗萝卜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我觉得这条腿应该是从泠江河顺流而下的,可以排除是九嶷河的上游。”
确定尸源来自宁远县境内,可临江河横穿全县,县境流程43.2km,大小支流有21条之多,该如何查找呢?专案组技术人员连夜赶往宁远县。
深夜,宁远县公安局刑侦大楼气氛异常紧张。在案情分析会上,警方做出了大胆的推断,案发地区应在人口稠密地区。侦查员分析道:“如果在农村,犯罪嫌疑人完全可以将尸体就地掩埋或抛入河中,没必要肢解尸体。凶手大概率有固定的、独门独户密闭的作案场所或者空间。”
查看全国失踪人员信息系统时,很快一条重要线索浮现出来。此前失踪的贵州籍女子李梦梅的体貌特征,与警方分析的死者特征比较吻合。李梦梅又名小梅,20岁,身高1米55,贵州省黔西县人。2005年,她跟随姐姐李梦燕一道来宁远县,在爱人皇后发廊做洗发女,28号失踪后,至今下落不明,杳无音信。
于是,专案组民警以李梦梅失踪当天的活动情况为重点,特别是最后接触的人员为重要排查对象开展调查,并将当天前来公安局报案的李梦燕、李梦梅的男朋友盘某,及老乡潘燕传到刑侦大队问话。
李梦燕回忆道:“妹妹跟我说,她还没发工资,等过几天发了工资就回去。然后再过几天打她电话就打不通了,又过了几天,妹妹说正月初九就回家。但到了正月初九那天,我再打妹妹电话,就关机了。”
李梦梅男朋友向警方反映:“小梅失踪前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跟小梅打电话的,是她在美容美发工作的一个同事,叫燕子。”
经过警方调查,李梦梅失踪前曾经和男友盘某在一起。盘某是宁远本地人,有一栋独门独户的5层楼砖混结构的房子,作案环境和条件非常完备。警方在对李梦梅的通话记录查询时发现,失踪当天的中午12:38,李梦梅确实接了一个电话,但对方用的是公用电话,根本无从查起。由此看来,凶手在作案前似乎早就防备警方的调查了。
一个大活人在大白天突然失踪,这其中另有原因。难道盘某与女友李梦梅因感情不和产生矛盾,盘某一气之下将女友杀死,然后分尸?又因担心被警方察觉,才编造女友接电话外出失踪的谎言蒙混过关?
很快,警方在盘某的房间内发现大量喷溅的血迹。然而,在楼梯、楼道还有一些水管那些隐秘的地方提取的血迹,经检验是动物血迹,这让专案组民警很是失望。民警们查遍了盘某的房屋,也没有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盘某的日记中,从李梦梅失踪后,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女友的思念之情。这种情感很难伪造,盘某的杀人嫌疑一步步被警方排除。与此同时,警方抽取李梦梅母亲的血液做dnA检验,结果证实无名下肢的dnA与李梦梅母亲的dnA一致,可以认定断裂下肢就是李梦梅的。
那么,之前提到的最后给李梦梅打电话的神秘人物燕子,究竟是谁?她和李梦梅的死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凶手似乎在和警方捉迷藏,精心设计一个又一个陷阱,诱导警方步入迷局。
专案组认为,从12:38李梦梅外出到1:30手机关机,在这短短一个小时之内,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专案组民警分析道:“李梦梅被叫出去,在这么一个小时内,能够控制她的人身自由,又能把她杀掉,那必须是熟人。”
专案组民警在对李梦梅工作的爱人皇后发廊调查时发现,打电话的燕子就是死者的老乡潘燕。潘燕真名叫曾岑真,又名曾凡燕,绰号燕子,初中文化,贵州锦屏县人,潘燕只是她在爱人皇后发廊中的化名。
曾岑真承认,当时的确给李梦梅打了电话,打算还100块钱给李梦梅,约好两人在生源百货门前见面。曾岑真解释道:“我那天是给小梅打了电话,但是她并没来,我后面也一首没和她见过面。”
对于曾岑真的说法,警方也感到十分困惑。如果她就是杀人凶手,那么案发50多天来,为什么没有逃跑?为什么还要陪着死者的家人到公安局报警?况且李梦梅的个子比曾岑真高大,曾岑真想加害李梦梅绝非易事,更谈不上肢解尸体和抛尸了。诸多疑虑围绕着专案组民警,这个藏在幕后的元凶究竟是谁?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警方在清理死者李梦梅的个人物品时,发现她的钱包还在,但是银行存折和身份证却不知去向。民警到银行调查时发现,李梦梅的存折在她失踪的前一天被挂失了,取走了3890元,还剩下7块钱。
警方断定,这个钱不是李梦梅取走的,取钱的人可能就是凶手。可是,办案民警打算调取银行监控,查找嫌疑人相貌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银行工作人员无奈地说:“因为冰雪天气,电杆倒了,供电方面不正常,所以银行都是自己发电。办理存款取款业务时,其他方面供不起,监控录像没法启动。”
警方分析,能够接触到李梦梅身份证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其中曾岑真也经常接触到。2006年,与死者李梦梅同在爱人皇后美容美发打工的曾岑真,嫁给宁远县棉花坪镇青年刘凡,婚后两人生有一女,生活十分拮据。加之刘凡平时好赌成性,在外欠下不少赌债,夫妻俩具有合伙杀害李梦梅的犯罪动机。
侦查员分析道:“要把李梦梅杀了分尸、抛尸,曾岑真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须要有个男的帮忙。”
警方在银行调查的当天,还获得了一条重要信息,在李梦梅的银行挂失单上记录的,却是曾岑真的手机号码。难道真如警方推断的一样,曾岑真是取走李梦梅3890元存款的神秘人物?能把李梦梅杀掉,必须要有一个原始杀人现场。
刘凡的老家地处棉花坪乡,流经这里的河水,恰巧经过泠江河,再进入九嶷河。同时,专案组民警还在村中了解到,刘凡的父亲是个屠夫,刘凡从小就跟随父亲学习过杀猪肢解的技巧。据此,警方对夫妻俩的嫌疑逐步上升。
那么,案发当天,曾岑真夫妇有没有带李梦梅到过棉花坪乡呢?民警向附近邻居打听。邻居们纷纷表示,当天没有发现有陌生女生到刘凡家里面。警方把李梦梅照片拿给刘凡邻居辨认,大家都不认识。
侦查员怀疑曾岑真和刘凡可能在舜陵镇租了房子。随后,专案组民警从曾岑真的同事口中得知,曾岑真夫妇果然在县城西门街筹房锦一带租有房屋,平常很少回到棉花坪乡。但是,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详细住址。
民警们只好拿着两人的照片,到筹房锦一带秘密查找。经过一个上午的查找,民警终于在筹房锦12号,找到了曾岑真夫妇租住的房屋。
房东确认道:“没错,这两个人是在1月的3号租了我的房子,准备住一个月,在1月31号搬走了。”
1月28号李梦梅失踪,31号曾岑真、刘凡夫妇就匆匆搬离了出租屋,这不得不引起民警们的怀疑。但两人租住的4楼房顶的楼梯转角处,面积不足10㎡,摆放床铺、桌椅后,就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站立,面积狭窄。况且一二楼都有人居住,西周都是住房,这与警方之前分析的杀人现场截然相反。而且,民警里里外外查看,均未发现可疑的血迹。难道曾岑真夫妇与凶案又无关系?但是,曾岑真打给李梦梅的电话、银行挂失单上的手机号码等等众多疑问,又该作何解释呢?
侦查员在房间西处寻找线索,最后在桌子底下和地板水泥凹陷地方,找到大概一两毫米的红色点状物,经过化验是人血。在场侦查员对这个发现都很兴奋。随后,警方还从房屋隐蔽处发现了10余滴绿豆般大小的血迹,经现场检验均是人血。但该出租屋在曾岑真夫妇搬走后,第二天就有人续租,不排除他人留下的可能性。
警方连夜把血样送去做dnA,结果和人腿的dnA数据相符合。据此,警方断定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就在筹房锦12号。专案组认为,可以对曾岑真、刘凡实施抓捕。
不巧的是,曾岑真夫妇再次在办案民警赶到前搬离了出租屋。从一片狼藉的房屋可以看出,两人有可能己经外逃。在第二出租屋,民警们再次有了重大发现。侦查员在第二个出租屋找到了爱人皇后美容美发厅制工单,背面写着“3890 + 100元”,李梦梅被取走的钱正好是3890元。另外,通过警方调查得知,曾岑真打电话约李梦梅出去,就是以还100块钱为理由。这一发现再次证明,曾岑真、刘凡夫妇与李梦梅被杀案有重大嫌疑。
很快,准备外逃的犯罪嫌疑人曾岑真在道县汽车站附近的一家网吧内,被警方抓获。经过审讯,曾岑真供认自己伙同丈夫刘凡杀害李梦梅、肢解抛尸的犯罪事实。专案组根据曾岑真的供述和指认,在宁远县九嶷大桥下的临江河中,将李梦梅的头颅打捞上岸,晚上就确定这个头颅跟之前的大腿同属一具尸体。
两天后,犯罪嫌疑人刘凡在广东省惠州市落网。随着曾岑真、刘凡夫妇的归案,无名尸体案宣告侦破。根据刘凡的指认,专案组民警又从出租房屋附近的房顶草丛中,提取到作案用的手套、木棍、菜刀等器具。
李梦梅与曾岑真两人既是老乡又是同事,关系十分要好,亲如姐妹,无话不谈。因此,李梦梅对曾岑真非常信任。案发前,李梦梅曾给家中寄回1万元钱,将剩余的3897元存款留作私房钱,并把存折和身份证一起放到爱人皇后发廊住处的包内。而这些情况,曾岑真一清二楚。
因经济拮据,曾岑真与刘凡便打起了好友李梦梅的主意。
曾岑真交代:“因为马上要过年了,老公告诉我他欠了很多赌债,公婆也欠了很多钱。之后,我在老公的怂恿下,悄悄将李梦梅的存折和身份证偷出,并到银行办理了挂失手续,却一时大意留下了我自己的手机号码。老公还让我把李梦梅骗出来,打算把李梦梅卖到他同学手里,让李梦梅每个月为我们两口子赚钱,或者卖到别的地方,一次拿几千块钱。我听了老公的话,同意了这个想法。”
最终,夫妇俩还是决定,以归还打麻将时所借的100元钱为借口,将李梦梅骗到出租屋后杀人灭口。
次日中午,李梦梅在接到曾岑真的电话后,赶到了出租屋。让李梦梅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正一步步落入曾岑真夫妇事先设计的陷阱中。案发后,夫妇俩搬离了原出租屋,取走了存折上的3890元。为了掩人耳目,曾岑真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在爱人皇后发廊上班。夫妇俩以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如今,身陷囹圄的刘凡为了逃避刑罚,仅将责任推到自己老婆曾岑真身上。曾岑真悔恨不己:“我觉得太对不起小梅了,我一开始就己经做错了,我害怕,很害怕。我冒充小梅的身份去挂失,就后悔了,但是我一步一步的,没办法控制。如今,我老公竟然这样对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用在曾岑真、刘凡这对亡命夫妻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对自己相爱的人都可以出卖,那么对于家人、朋友、同事等等,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出卖的呢?为了区区几千块钱,他们铤而走险,出卖自己的良知,出卖朋友间的友谊。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们精心编织了一个又一个陷阱,使几个家庭分崩离析,亲人伤心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