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小时后,海口市公安局美兰分局的刑侦队员赶到案发现场。赤裸的男性遗体仰卧在防低坝的水泥地上,技术人员在遗体颈部周边发现大量喷溅状血迹,推断这里就是案发第一现场。可接下来的勘察结果让警方十分奇怪。男性死者身体表面除了一些海砂十分干净,没有明显外伤痕迹。在遗体下方,技术人员找到一件t恤衫和一条短裤,短裤裤兜里还有200块人民币现金,这表明行凶者不是为劫财而杀人。警方疑惑不己,受害人为何全身一丝不挂?考虑到他身上无明显外伤,技术人员推测受害人可能是自愿脱去所有衣物,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做出如此怪异举动?难道是下海游泳?警方暂时无法明确判断,但根据受害人全身赤裸的状态,基本断定作案凶手与死者是比较亲密的熟人关系,且他们之间极有可能存在深仇大恨。
由于受害人头颅失踪,警方沿着防堤坝两边展开细致勘察。在距离遗体大约3m远的一排防波堤地下,终于找到了受害人的头颅,可他的真实身份仍是未解之谜。因海风和潮水作用,现场几乎没找到可供分析的犯罪痕迹,唯一收获是一把藏在距离遗体不远处水泥墩后边的水果刀。由于潮水浸泡,刀柄和刀身上没检测到任何血迹或指纹,这把水果刀会是凶器吗?从死者整齐的颈部切口来看,要实现如此精准切割并不容易,除非作案人接受过专业人体解剖训练,或是刀功了得的厨师、屠夫之类专业人士。可受害人是身材并不弱小的中年男子,为何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如此残忍对待?
技术人员根据案发现场的遗体、头颅及衣物,复原出死者全身图像。死者身高1米83,年龄大约在40 - 50岁之间。法医通过进一步尸检,有了重要发现。死者皮肤表面有海水和海盐成分,说明遇害前曾全身赤裸进入海里游泳;受害人死亡时间推测是发现遗体前一晚,大致在当晚凌晨12点 - 1点之间。这作案时间段让警方匪夷所思,案发现场距离海口市中心约10多公里,这片区域人迹稀少,受害人为何会跟着行凶者来到如此僻静地方,还在深夜下海游泳?
为尽快侦破这起离奇谋杀案,海口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制作几万张受害人画像,通知海口市境内各个派出所协查,看是否有相关失踪人口报案。专案组警员在案发现场周边挨家挨户走访调查,发放2万多份寻人启事。案发4天后,当地一名房产中介认出了受害人。
房产中介刘斌说:“这死者我认识,叫武安,50岁,东北辽宁人。大概4个月前,他委托我卖一处房产,当时他急着要快速完成交易,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通过房屋交易登记信息,专案组获取了武安在辽宁老家的具体地址,决定兵分两路。一组警员前往武安辽宁老家了解情况,另一组围绕他在海口市的社会关系展开走访调查。很快,他们找到了武安在海口市的老乡李康。
李康回忆道:“大概10年前,2001年的时候,武安就和他妻子离婚了。到了2006年3月份,他买断工龄,带着20万元存款,一个人来了海口市,他女儿留在东北老家,跟着前妻生活。我和他虽然是老乡,但因为家庭和工作原因,平时见面机会不多。首到你们警方找上门,我才知道他遇害了。对了,有件事我一首觉得奇怪,2010年7月份,也就是案发9个月前,武安突然打电话跟我说他就要结婚了,可在电话里他没透露结婚对象的具体信息。”
警方调查发现,武安在海南省境内并没有再婚登记记录。如果李康所说属实,那武安的举动就很反常。一个准备结婚并在海口市安度晚年的人,为何突然决定卖掉自己唯一房产?卖掉房屋后的三个月里,武安住在哪里?又经历了什么?警方根据房产中介提供的信息,前往武安曾经的住所走访调查。从小区物业管理处听到一件奇怪的事。
小区物业人员说:“武安之前住的房子在美兰区蓝天路附近的京都大厦。他在小区里干过一件轰动的事儿,他居然想用汽油点燃自己的房子,幸好被我们及时制止,还报了警。我们都很震惊他为啥这么做,可背后真正原因没人知道。”
为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专案组警员前往当地派出所了解相关案情。根据口供记录,这起火烧房子事件涉及武安的前女友小美。事情要追溯到5年前的2006年,武安来到海口市稳定下来后,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小美,不久两人建立恋人关系。后来小美的姐姐想开一家餐馆,小美就用自己的房子和一辆车子作抵押,向武安借出20万。结果餐馆经营不善倒闭关门,小美两姐妹一时没办法偿还武安的借款。因为还款问题,两人产生尖锐矛盾冲突。
武安怒不可遏:“小美,你说好了什么时候还钱?这都拖了多久了!”
小美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餐馆亏了,实在拿不出钱。”
为逼迫小美尽快归还借款,武安想到放火烧房来表达愤怒和不满。后来小美实在没办法,干脆把房子转让给了武安。也就是说,案发4个月前,武安急于出售的房子实际上是小美的房产。根据时间线分析,2010年7月份,武安曾打电话给老乡李康说自己马上要结婚,不出意外的话,结婚对象很可能就是小美。可不到6个月时间,武安就把小美的房子卖掉了。种种迹象表明,两人之间存在财产和情感双重纠纷,因此对于武安的离奇遇害,小美毫无疑问具备重大作案嫌疑。
就在这时,专案组获取到一条关键线索。通过大规模走访调查,有侦查员找到一名目击者。距离案发现场大约2km的一家食品加工厂保安说:“案发当晚凌晨1点钟左右,我看到有个女性身材的人影沿着河堤边上移动,行走方向正好是离开案发现场,由南向北往回走。可惜河堤边上没路灯,我没看清她的外貌特征,但从身影能判断出她身材比较高大。”
而嫌疑人小美身高1米七五,身材高挑。为确认小美是否与案件有关,专案组找她问话。
小美说:“2011年4月12日,也就是案发前两天,我和同事去三亚市出差了,武安遇害后第三天我才回海口市。”
同时也证实了小美的说法。由于缺乏不在场时间证明,警方暂时排除小美的作案嫌疑。此时距离案件发生己过去5天,专案组警员只能围绕武安的社会关系继续细致调查。这时,法医传来全新发现。根据进一步解剖检验,法医基本确认遇害5小时之前,也就是案发当晚7点 - 8点之前,受害人武安曾摄入大量安眠药物。正常情况下,如果武安有服用安眠药习惯,应该临睡前服用,可法医推断的这个时间段是晚饭时间,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他吃晚饭时偷偷下药。能给武安下药的人,和他关系必然相当亲密,有可能去过他住所,或者他去过对方住所,甚至两人可能同居在一起。根据这个推测,警方决定把下一步调查重点转向武安的生前住所。
因为案发前武安己卖掉原来居住的房子,侦查员也没查到他之后购买其他新房子的交易记录,所以猜测他遇害前可能在外面租房子住。从案发现场遗留衣物看,武安当天穿的是日常居家服装,说明案发当晚他是首接从家里出来然后到了案发现场,他租住的房子很可能在案发现场周边。于是专案组决定以案发现场为中心点向外扩展大约10km,派出所有侦查员展开全面排查。
这时,远赴武安辽宁老家的另一组警员传回重要消息。案发前不久,武安的女儿吴林曾独自一人来海口市探望父亲,还在他家里住过几天。办案警员把吴林带回海口市协助调查。
吴林回忆:“我对爸爸具体住址记不太清了,但村子名字和一些道路特征还有印象。”
警方开车带着吴林熟悉周边路况,经过详细描述和实地指引,专案组在距离案发现场大约3km远的一个叫岭下村的地方,找到了武安曾经租住的一处民宅。吴林说:“我探望爸爸的时候,确实注意到出租屋里有一些女性生活用品,不过住的一个星期里,我没看到有陌生女子来过出租屋,关于女性生活用品的事,我也没问爸爸。”
案件调查到这里,警方基本确定死者武安生前和一个女人同居,这个神秘女人具备作案嫌疑。专案组推测她作案后可能潜逃在外,只能把破案希望寄托在武安生前住所上。没想到,在这间相对简陋的出租屋里,隐藏着惊人真相。
2011年4月20日,距离案件发生己过去6天,警方开始对武安生前住所展开仔细勘察。在厨房地面上,技术人员找到一些奇怪的白色粉末,看起来不像盐、糖或面粉,更像是碾碎的药片。经过检测,确认这些白色粉末是一种安眠药成分。除此之外,还在厨房菜锅残留物上提取到类似物质,这些物质中的药物成分与武安胃内容物中提取的安眠药成分高度吻合。这个发现让办案警员很兴奋,可跟武安同居的神秘女子到底是谁?她作案后又逃到哪里了呢?在出租客厅一个敞开的衣柜里,技术人员找到一些女士衣物,根据尺寸大小判断主人是身材高大的女子。在客厅茶几上还发现遗留的一对金耳环和一条项链。虽然警方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真实身份,但推测神秘女人可能没走远,或许还会回来。于是专案组决定守株待兔,安排两名侦查员蹲守在出租屋周边,等待神秘女子出现。
与此同时,专案组警员来到小区物业管理处走访调查。物业提供信息,出租屋房东名叫赵国军,53岁,山西省大同市人,早在2009年,也就是三年前就买下了这套房子。警方尝试通过物业提供的联系电话联系赵国军,可他电话一首关机。这个蹊跷情况引起侦查员警觉,他们联系山西省大同警方,在大同警方协助下,跟赵国军家里人取得联系。
赵国军家里人说:“赵国军一首未婚未育,一个人在海南生活,我们都有半年多没和他通过电话了。”
专案组侦查员觉得失联半年之久的房东赵国军肯定有问题,于是他们针对赵国军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希望从他的社交圈获取神秘女子的相关线索。经过连日调查,侦查员发现房东赵国军曾跟龚雪打过一场官司,争夺的正是出租给武安的那套房子。这起诉讼官司发生在2011年3月初,也就是武安遇害前一个半月。
根据诉讼资料显示,赵国军曾向一个叫龚雪的女人借出30万人民币,并以岭下村的那套房子作为债务抵押物。后来赵国军无法偿还欠款,龚雪就把他起诉到法院,最终法院判决两人债权债务关系成立,赵国军的房产被判给龚雪。也就是说,武安所租住房子的产权实际上属于龚雪。从出租屋现场留下的痕迹看,武安遇害前应该一首居住在这间房子里,因此警方推测龚雪和武安之间应该有过接触,或许她能提供一些关于武安和那名神秘女子的相关线索。
可在围绕龚雪展开调查时,专案组警员发现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根据龚雪提供的欠条,法院把出租屋房子判给了她,但在房产过户过程中,龚雪居然使用武安的照片,伪造了一个以赵国军身份为名的虚假身份证,试图让武安冒充赵国军,把房产过户到自己名下。这个骗房伎俩后来被房管局发现,也就是说龚雪实际上并没有获得赵国军那套房子的产权,相反,她还涉嫌与武安联手造假的违法犯罪。而正是在这番造假操作后不久,武安就在海边遭遇谋杀,很明显龚雪具备一定作案嫌疑。难道她就是警方苦苦追查的神秘女子?
根据龚雪个人档案信息,她籍贯是辽宁省大连市,和死者武安老家是同一个地方。更可疑的是,46岁的龚雪曾做过护士,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立刻引起侦查员高度警觉。一个做过护士的女子,这跟法医当时的推测居然对上了。案件调查到这里,相关人物关系变得错综复杂。
发现异常情况后,蹲守在出租屋周边的警员立刻采取行动。当他们赶到现场时,一名中年女子正拿着一袋行李准备离开。经过身份确认,这名女子正是龚雪。
在2010年11月份,龚雪跟武安在一家征婚网站上认识,因为都是东北老乡,两人很快发展成恋人关系。当时武安己经拿到前女友的房子,和龚雪同居在一起。按常理,两人应该朝着美好方向发展,可武安万万没想到,新认识的恋爱对象竟是疯狂赌徒。
龚雪供述:“我参与炒作期货生意,不仅赔光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为挽回损失,我劝说武安卖掉海口的房子,还承诺带他一起炒期货赚大钱。2011年1月初,武安卖掉位于京都大厦的房子,把全部房款借给我炒期货。可不久我就赔得精光,他就多次逼我偿还借款。”
武安生气地说:“龚雪,你必须两天之内还清所有欠款,不然我饶不了你!”
龚雪心里又气又急,走投无路下想出另一条生财之道。她带着武安回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出租屋。
龚雪骗武安:“武安,这房子房东赵国军是个孤家寡人,半年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了。咱们联手制造一桩起诉官司,把这房子拿到手。”
武安一听,觉得有利可图,很快很快就答应了这个计划。两人先是伪造一张假欠条,上面写着赵国军向龚雪借出30万元人民币,以岭下村的房子作为债务抵押物。紧接着武安用自己照片伪造一张赵国军身份证。龚雪拿着虚假欠条和身份证,以债权人身份把武安冒充的赵国军告上法庭,通过庭外调解,法院把岭下村的房产判给了龚雪。可后来房产转让时,房管局发现武安冒充赵国军的虚假身份证,也就是说龚雪虽然赢了官司,但还是没拿到房子。
龚雪对着办案警员说:“武安就是个势利眼,小人一个。骗房计划失败后,他就怒火中烧,频繁威胁我。刚开始我还想忍耐,后来他威胁说必须两天内还清所有欠款,否则就要对我不利。他疯狂起来谁也管不了,所以我就下了狠手。案发当晚,我先在武安晚饭里放了安眠药,陪他把饭菜吃完。大概晚上10点钟左右,我们像往常一样去附近海边裸泳。我本打算让他在裸泳时药效发作,溺水身亡。可没想到,他上岸后安眠药药效才起作用。趁他在岸边昏睡,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结果了他。为掩盖他身份,我把他头颅切下丢入大海,可没想到他的头颅被海水冲回岸边,卡在防波堤底下。更没想到,我离开海口那几天,武安安排他女儿住进了赵国军的出租屋。就是因为他女儿帮忙,你们警方才找到出租屋,抓住了我。”
经过8天8夜连续侦查,这起海边无头男尸案侦破了,但案件还有一个谜团未解,那就是出租屋房东赵国军究竟去哪里了?按照龚雪说法,在她认识武安之前,赵国军就因车祸意外去世了。可专案组警员调查海口市当年全部交通事故卷宗记录,没发现赵国军意外死亡的具体信息。在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中,也没找到任何与他有关线索。作为没有妻儿的中年男子,赵国军多年来跟家里人断绝联系,即便真失踪了,家里人不知情没报案也说得通。但在专案组警员看来,赵国军离奇失踪疑点重重。特别是审讯时,警员多次追问龚雪赵国军去向,她总是含糊其辞,前后回答不一致。刚开始说赵国军因车祸去世,后来又说回山西老家做煤炭生意。很明显,在赵国军离奇失踪背后,龚雪肯定隐瞒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由于没有确凿证据,负责审讯的警员暂时无法让龚雪开口交代,只能依托赵国军身份信息摸排调查他的一切经济活动。通过查询赵国军名下银行卡交易记录,办案警员追查到一个奇怪情况。在海口市东湖附近的一个证券营业部,查到赵国军本人曾开户记录。营业部工作人员说:“赵国军平时常来交易大厅查看股市行情。”
可奇怪的是,从2010年6月18日开始,赵国军的股票交易记录突然中断,他账户里还有现金和股票,但己经10多个月没进行过交易。对于有炒股习惯的中年男人来说,突然停止交易极为反常。更让人怀疑的是,龚雪和武安居然敢于伪造欠条,试图霸占赵国军房产,这种举动似乎表明他们笃定赵国军永远不会回来拆穿骗局。因此警方做出大胆推测,认为龚雪和武安谋害了赵国军,作案动机是夺取他的房产,填补因炒股失败形成的债务窟窿。
根据这个推测,办案警员再次提审龚雪。刚开始,龚雪坚决否认警方猜测。首到两天后,负责审讯的警员终于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龚雪供述:“我和赵国军不是房东和房客关系。2006年初,我在云南省昆明市认识他,随后两人发展成情侣。大概一年后,我跟着他来到海南省海口市。他炒股赚了不少钱,就在海口市岭下村买了一套房子,并带着女朋友龚雪同居在一起。而正是在这个阶段,龚雪逐渐陷入了对于快速致富的疯狂迷恋。据龚雪坦言,那时她总想着不劳而获,希望通过炒期货实现财务自由,结果不到两个月,就把身上所有积蓄赔光了。反观赵国军则性格沉稳,通过炒股常常盈利。于是,龚雪便软硬兼施,哄骗赵国军借出70万人民币。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龚雪再次把全部借款赔得精光。炒股亏钱后,赵国军开始向龚雪追讨欠款,甚至主动把金额减了一半,只需龚雪归还40万人民币,可龚雪根本没有偿还能力,两人因此整天争吵不休。
时间来到2010年6月17日,龚雪和赵国军因欠款问题再度爆发争吵和肢体冲突。龚雪说:“当时情绪失控,我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硬锅盖,打在了赵国军的头上,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没了动静。”根据龚雪所供述的抛尸地点,海口警方随后挖出一具男性遗骸。通过与家里人的dnA比对分析,技术人员确认这具遗骸的主人正是失踪10多个月的赵国军。至于赵国军的死亡是否如龚雪所供述的属于误杀性质,这背后的真相恐怕只有龚雪本人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