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始终心中存着个疙瘩,有些话她难以启齿,又必须说出来。
这日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很快地上便积了厚厚一层,如温柔的大毯子,将大地包裹起来。
皇上见凤药呆呆望着帐外,整个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在想什么?”皇上问。
屋内火烧得正旺,劈柴时而发出“吡吡”燃烧的声响。
凤药回过头,脸上一片悲伤,“皇上,想必那边也在下雪吧。”
李瑕愣了下,马上意识到,她说的“那边”,不是指京城,而是贡山。
“他休了我。”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中不肯落下。
“他甚至没有当面告别。”
“也许,金大人有不得已的苦衷。”
凤药摇头,“他与我对感情的期许是相同的,不应该做这样的结束。除非他有什么不测,或是迫不得已,那我更不能由着他。”
李瑕笑不出来,起身走到她身边,凤药连连后退,向着他行礼。
“凤药!我们竟要这样疏远吗?”李瑕叫出声。
“哪怕把朕做为好友也好,是朕离开京师时所说之言唐突了你吗?”
“凤药……凤药……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你想要什么,朕都愿意给你,哪怕你想要皇后的宝座,朕也可以给。”
他越这样,凤药越难受。
她低垂眼帘,眼泪一串串落下,低声道,“臣女想与金大人白头偕老,不管他在哪里,我都想,也只想和他在一起。”
“朕哪里不如玉郎?”
“皇上也说了,您富有四海,我只是个普通女子,碰巧在您情感最脆弱时陪伴了您一段时光。”
“您放不下的,并非臣女,是那段时光里的温暖和那时最匮乏的感情。”
“其实您早已成为一个强大的、优秀的帝王,您并不需要从前的时光再去支撑自己的内心。”
“请皇上想想,现在玉郎又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臣女不信他休书上写的每一个字!除非他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凤药声音越来越高,眼泪簌簌而下。
她擦了把泪,“大事已了,请皇上给臣女时间,我要去贡山,当面与金玉郎做个了断。”
“别走。”皇上声音低沉,他怕凤药此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皇上是在下旨吗?”
“我做为一个普通男人恳求你,别走留下来。”
“我这些年都在后悔,当初若是心硬一点,争取一下,也许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是李瑕而不是金玉郎。”
凤药摇头道,“可是时间不会倒流,这世上并无也许。”
她含泪的眼睛分外动人,“皇上凯旋之时,凤药也许就回京师,也许留在贡山陪伴他,我们就此别过,一切随缘吧。”
“朕当初免你所有官职是为保护你,你不能这么待朕。你还是朕的总尚宫,朕要封你为一品女官。“
凤药不语,皇上知道这次拗不过她,他丧气之极,几个月的仗打下来,他削瘦之极,垂下头的侧脸线条分明,消沉的情绪笼罩着他。
他能理解凤药,特别是经过此次征战。
仗打赢了,一想到回到宫中,孤独感倍增。
连可亲的徐乾也会再次披上某种看不到的隐形外衣,与他疏远。
他们可是一起杀过人,真正经过死生的战友。
这就是帝王。
立于权力巅峰的人。
“人生就是如此,不能什么都拥有。”凤药像是看透他的思绪,轻声慰藉。
“皇帝也概莫能外。”……
李瑕心知已经无法挽留凤药,便道,“贡山事了,你仍回京,后宫事务,朕少不了你,也只信你。”
凤药淡然一笑,“皇上少了谁都能统领大周,现在的大周已经和您刚登基的时候不一样了。”
图雅回来后,听说凤药打算去贡山,她怎肯错过回家乡的机会?
皇上单独将图雅叫入军帐,嘱咐她好好保护凤药。
图雅点头应下,两人没通知任何人,第二天起个大早,带好行李,牵了马儿向城门而去。
令两人惊讶的是,城门边站满送行的人,有百姓,也有徐乾和手下的尉官、士兵……
他们没有因图雅与凤药是女子而低看她们。
反而更尊重她们。
将她们视为并肩作战的战友,特别是图雅。
他们钦佩图雅的胆识与武艺。
凤药二人骑在马上,图雅眼含热泪,冲众人挥手,“咱们回京再见,后会有期!”
凤药的目光飘向高高的城楼,上面一人独自伫立,面上无悲无喜,远远目送着她。
她向他挥挥手,送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如这大雪初霁时将将出来的阳光。
……
玉郎做为特使,全权管理贡山,他招募一批卫士,训练之后组成一支军事力量。
时常带着这支队伍到边关之外侦查巡视,以洞察外族动向。
他又恢复成那个无情又冷血的东监御司的金大人。
毫不留情地一次次打击集结起来的部落,不许他们靠近大周边境。
他自己超出边境线向外扩张百里地盘却是不论。
他的身影遍布贡山边境线外,金色面具成了恐吓敌方的标志。
贡山内外流传着“金面怪人”的奇闻。
说他杀人可以不见血,百步以外打个响指就能取人性命,还是个哑巴。
玉郎本就寡言,那封休书寄出去,他有时一整日也不说一句话。
广袤的戈壁滩上,极目远眺也不见任何生命,反倒让他堵住的心境舒畅开阔些。
人生仿佛失去了意义,他只凭着余下的一点血性活着。
杀起人来格外手狠。
这里的冬天残酷难熬,风如利刃,吹起来铁打的人也会流眼泪。
玉郎却一如既往,穿起厚厚的貂袭大氅,将脸蒙得密实,带着一队人马又到边境线。
沿边境线跑上一趟时间就能打发许多时间。
平时倒好,可今日大雪没住马蹄,十分寒冷难行。
抓着缰绳的手虽带着皮手套,也觉手指发麻。
转了一圈,满世界雪白一片,枯燥无际。
玉郎转头对小队成员道,“你们先回,本使再多待会再回营地。”
大家跟着这位特使久了,都知道他说一不二,性子古怪,却也不难相处。
只要听吩咐就行。
大家调转马头,一起骑马回去烤火去了。
冰天雪地在帐子中温壶酒,切几盘肉,赏雪吹牛不比在外面骑马欢乐?
他们一眨眼跑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