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琅玕馆内的布置简朴素雅,眼下赵明月正坐在桌前,与小玉一同拆观那只红布袋。只见袋内内金光灿灿,三十六只金锞子不多不少,叫小玉张圆了嘴巴。
“小姐……好多金子……”
赵明月没有言语,只是将那金子收好,对小玉笑道:“小玉,今后咱们就要寓在这王府中,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打算?”
“想咱们原本一无所有,此时骤然如此境地,仿佛是在做梦一样,倒叫人不知所措。”
“小姐你想得太多了,”玉儿往桌上一趴,扣着桌角处细致的雕花道:“咱们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你还有什么不知所措的?”
赵明月闻言只是叹气。
小玉有些不解:“小姐怎么还一副闷滞滞的样子?可是担心那个云儿?”想到据说差点害死自家小姐的云儿,小玉有些忿忿:“顾公子也是,云儿明明那么恶毒,十鞭就算完了?真是……”
顾敬生对於云儿的处理方式让赵明月有些不解。她虽不觉得顾敬生会要云儿的性命,但出了这样的事之后,顾敬生使其随侍左右,其中纵容的意味就十分明显了。
却说赵明月进入王府之后,顾顺元与顾敬生都带她亲善,似是真的将她当作了表小姐,无论是那三十六只金锞子还是亲手替她剥蟹,都有在府中帮她立威的成分。既要帮她立威,为何还要包庇一个骑在她头上的云儿呢?
“那云儿在顾公子心中似乎有些不同。”
这是赵明月能猜到的丶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小玉歪着头想了一想:“若是真的喜欢,顾公子怎会连一个妾室的身份都不给她呢?”
赵明月皱着眉头,听小玉有理有据地分析:
“云儿是自小就陪着顾公子的,若是真有什么,顾公子不可能不给她名分,”小玉眼神一转:“唯一的可能便是顾公子不喜欢她,但和她有染;而不重罚的原因就是——她怀孕了!”
“噗——”赵明月一口茶水喷了满地。
“谁怀孕了?!”顾敬生震惊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随即只见大门被一把推开,一身紫袍的顾敬生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赵明月面前,瞪圆了她那双杏眼厉声道:“你怀孕了?!”
吓得赵明月往后一仰。
“公……公子……”小玉的脸登时变白:“您……”
顾敬生却没功夫理会小玉,抓住赵明月的肩膀摇晃道:“你怀孕了?!你怀的谁的!?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是那王省身的是不是?!你之前骗我是不是……”
“顾公子!”赵明月伸手将顾敬生推开:“什么怀孕?明月清清白白,怀得哪里的孕来?”
“顾公子……”小玉强颜欢笑:“是小玉猜……云儿姑娘怀……”
顾敬生质疑的目光扫过来,成功让小玉噤了声。
“云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咳咳……原是小玉见云儿姑娘体态丰腴,不知如何形容,便称她像是怀孕了。”赵明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是啊是啊……”小玉笑得难看极了:“云儿姑娘应是没有怀孕的……”
“她怀孕……她怀哪门子孕……”顾敬生嘟嘟哝哝。
“是小玉乱说,顾公子不必介怀。”赵明月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小玉。
“是啊公子,小玉乱说的……”
顾敬生撇了撇嘴:“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是是是,小玉知错……”
赵明月见顾敬生似乎没打算与小玉计较,便转换话题道:“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公子亲自来此一趟?”
“莫叫什么公子,显得生分,”顾敬生想到来此的目的,又对赵明月道:“我在戏楼点了出《单刀会》,不知表姐可否赏光一观?”
《单刀会》?赵明月眨眨眼睛——她知这是一出关公戏,想来也难怪,顾顺元本是大将军,崇敬关公本是理所应当的事。
有顾敬生亲自相邀,赵明月哪好拒绝?於是点头道:“既如此,容我收拾一番。”
顾敬生点头出门。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赵明月出门之时,便见顾敬生人在院中独自观竹,纤纤素指挑着一片竹叶,仿佛在研究叶片上的脉络。
“让表弟就等了。”
“好了吗?走吧。”顾敬生放弃了那片叶子,转身引着赵明月向戏楼行去。
那戏楼高三尺有馀,三面敞朗,彩绣幔帐,有牌匾书“赏心乐事”四字,高悬其上。
顾敬生待赵明月落座,右手一扬,於是好戏开锣。
“三尺龙泉万卷书,皇天生我意何如?山东宰相山西将,彼丈夫兮我丈夫……”
赵明月此前接触昆腔,无非一些儿女情长,对《单刀会》这样的戏虽有耳闻,今日却是头一遭听到。因此她听得无比认真,却叫一旁的顾敬生有些不自在起来。
今日的戏码本是她特选的,因怕赵明月误会她对她另有所图,所以专挑了这么一出“男人戏”,然而她平日最爱听的是那些风花雪月丶书生小姐,对这些喊打喊杀的戏码着实没什么兴趣。
台上的鲁肃尚未念完开场白,顾敬生已然是倦了。只是本着对戏的尊重,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匡匡仓仓的锣鼓敲得热闹,赵明月看到好处正想拍手喝彩,扭头却见顾敬生右手撑脸,半闭着眼,头似啄米般一点一点——顾敬生不是最喜欢看戏的吗?
“表弟?”赵明月轻声呼唤。
“啊?!”顾敬生猛地起身,却见赵明月面上满是困惑,当下便有些下不来台:“啊……我……这……”
见她支吾,赵明月更是瞪大了眼睛:“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啊?呃……”
“那不如今天便到这里,表弟先……”
“不不不……”顾敬生只觉得丢人:“我……我还可以听……”
赵明月觑着她的神色,心里却有了些计较:“表弟,我看他们演得这样好,却不知是哪里的戏班,哪路的师傅呢?”
话题转移,顾敬生接上:“这是我的家班庆熙班,”说着,她招手示意谢云峰丶杜云清二人上前,介绍道:“这二位是圆谷先生的得意弟子,谢云峰丶杜云清。”
“见过表小姐。”
二人上前行礼。
“哦,怎地今日二位却不曾上台?”
“嗐,”顾敬生道:“他们俩一个巾生一个五旦,却是不擅演这《单刀会》的。”
“原是如此。”
赵明月心念一动,眼前的两位乃是圆谷先生的得意弟子,在庆熙班中的地位当是不低。而一个巾生一个五旦,可见庆熙班中常演的该是些才子佳人丶私定终身的故事。而今顾敬生偏偏选这么一出——还是她不爱看的,却又是为何呢?
“既是圆谷先生的弟子,想必技艺精湛丶唱作绝伦,不知明月今日是否有幸得见呢?”
“表小姐说笑,我二位不过粗通皮毛,远不及表小姐所说。不过既是表小姐想看,我兄弟二人献丑一番也是应该。就是不知表小姐想要看些什么?”杜云清本就长相清秀,此时一副笑脸,不免让人感觉春风拂面。
“却不知表弟想看什么?”
怎么又把问题抛给她了?顾敬生挠着头想了半天,终是没想到个合适的。
“表姐挑吧。”
“既如此,不若二位来一出最擅长的吧。”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那好,且容我们兄弟先去装扮行头,二位稍待片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