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 47 章

盛危气笑了。

“怎么, 难道不是吗?”

林鹿偏了下头,眼帘微垂,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无辜。

这样的眼神。

仿佛真的只是盛危刚才会错了意, 让面对的人不忍心去责怪,并不自觉产生一种刚才只是他们话没说清楚, 不能全怪林鹿的错觉。

但盛危敢肯定,林鹿就是故意捉弄他。

“等等,你唇边有碎屑。”

林鹿仰起脸, 视线落到盛危的嘴角,擡手想要把碎屑抹去。

还没等碰到。

半道就被截胡了。

林鹿的手腕被盛危攥着,他体温偏低, 盛危掌心热度透过皮肤传导过来, 他冰凉的手腕一下就被捂热了。

这时佣人走过来:“先生,新河能源的陶先生过来拜年了, 人已经到了会议室。”

“我马上去。”

盛危松开手, 烦躁地捋了把头发,看也不看林鹿大步离开。

走着走着他脚步停了一下 转角仿佛还残存着刚才林鹿的体温。

若有若无的凉意,稍纵即逝。

林鹿托着腮, 看着盛危的背影, 给脚底下的胖橘挠痒痒,小鱼干已经喂完了这小家夥还赖在他脚边不肯走。

过了十几分钟, 他收到盛危发来的的消息,让他在客厅老实坐着。

不一会, 管家找过来, 见到他坐在石阶上, 一拍大腿:“林先生, 您怎么能坐在风口呢, 赶快进屋呀。”

林鹿见管家手里捧着一堆对联,起身问:“您这是要去贴对联吗?”

管家笑眯眯的:“是呀,其他屋的都挂好了,还剩下主屋。”

“那我也来帮您吧。”

“这可使不得,您是客人…”管家连连摆手。

不过在林鹿的坚持下,管家还是被说服了。

和林鹿相处这几个月,他早就把林鹿当成半个孩子,哪里拗得过他。

何况林鹿也是看管家年龄大了,登高爬低的担心对身体有负担,也是为了他好。

林鹿帮着把对联挂起来,还在窗户上贴了窗纸,主屋内外有二十几道门,林鹿之前没贴过这些,起初还觉得生疏,到后面越来越熟练。

贴完之后就像做了一场运动似的,额头都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辛苦您了。”

“没事,多锻炼锻炼也好,”林鹿说:“是不是还有祈福堂那里没贴。”

盛叔刚睡过午觉,正拄着拐杖坐在露台上。

林鹿贴完对联正打算离开,盛老先生扭过头和佣人嘀咕两句,佣人就连忙追过来:“林先生留步,老先生邀您上去喝口热茶再走。”

盛叔这些年也实在太寂寞了,林鹿都是他一见面就觉得很喜欢的孩子,就难得想和人多唠两句话。

露台是全封闭式的,有点像舞台水榭,面积极为宽敞,上面摆满了盆栽,还有沙发和桌子。

“来,鹿鹿,尝尝我泡的茶怎么样?”盛叔乐呵呵展示技艺。

林鹿对茶道也略有了解,夸赞道:“盛叔萃茶的手法炉火纯青,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

“平时没什么事做,也就这点爱好了。”盛叔又弯腰从桌子底下抽出棋盘:“鹿鹿会下棋吗?陪老头子来一盘?”

“会一点,”林鹿捧着茶杯暖手。

围棋是中老年人的娱乐,年轻人很少有精通棋艺的。

盛叔一开始也没在意,直到稀里糊涂丢了一局,才恍然回过味来,这小家夥是在棋里下过功夫的。

“再来一局。”盛叔不服输。

这棋一下就是一个下午,盛叔正拧着眉头苦思冥想,管家走过来,盛叔头也不擡就说:“谁都别打扰我!我一定要下赢这一把!”

管家把手里的碟子搁在茶几上:“让厨房做了点奶提拿破仑,离年夜饭还有段时间。”

“不知不觉居然都这个点了,”盛叔这才从棋盘上擡头,看了一眼时间:“都怪我,鹿鹿一下午都陪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下棋,应该累了吧?”

林鹿咬了口奶提,笑了笑,语气真挚:“还好,和盛叔下棋不觉得累。”

这倒是真的。

盛叔下棋没什么心眼,同一个棋招也能被骗三五次。

管家咳嗽一声:“那个…还有先生在找林先生…”

“哎呦,老头子成天在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鹿鹿来陪我说话,他这个小子一点眼力见没有。”

盛叔大手一挥:“你和他说,让他等着,怎么都要有个先来后到!”

管家点头应是。

盛叔扭过头,又恢覆了一张笑脸:“这样吧,鹿鹿想不想看看那小子小时候的照片?”

林鹿擡眸:“可以吗?”

“当然啦,等我找一找。”盛叔拉开座椅。

盛叔的卧室就在祈福堂里,平时清闲无事就是养花下棋泡茶,偶尔翻出以前的相册回忆一下。

他柱着拐杖蹲在柜子前面翻找,不一会儿就翻出一本相薄。

“瞅瞅,这是那小子七岁的时候,”盛叔把夹层里的照片拿出来,照片上盛危坐在篮球上,对着镜头露出不耐烦的笑。

“这小子从小就喜欢运动,周末腾出时间带他去玩,他妈妈喜欢拍照让他笑一笑,哄他对着镜头笑一笑,都这么敷衍。”盛叔嘴里说着嫌弃的话,表情却很怀念。

林鹿看着照片,盛危还真是从小就很有性格,尤其是那张脸只是比现在稚嫩些,那种目空一切,不耐烦的表情倒和现在如出一辙。

盛叔也看了好一会儿,显然也是在回忆那段时光:“他妈妈那时候是最开心的,那天一连拍了好多张照片。”

“总是和我说,那小子身体打小就好,和她不一样,身体不像她一样那么孱弱。”

林鹿捧着相册慢慢往后翻,果然看到不少盛危在篮球场上的身影。

有时是一个人捏着矿泉水瓶喝,大多数都是和朋友坐在一起,他早就听说馀曜和沈修未是盛危发小,往后翻果然出现了这两个人的身影,不过都还是小不点。

“还有一本相册是那小子三四岁的。”盛叔又摸出另一本相簿。

林鹿凑过去一看,就瞧见身穿水手服的小盛危站在甲板上,手里还握着信号旗,面对镜头把头扭过去,似乎觉得别扭,又不好意思。

盛叔拍着大腿说:“从小让他拍照就不配合,这小子打小就不可爱。”

林鹿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但年幼的盛危就算还是一张包子脸,看上去都挺神气的。

林鹿转头看了看,眨眨眼说:“我能用手机拍一张留作纪念吗?”

“随便拍,”盛叔一挥手。

林鹿拍了一张水手服的小盛危,还有一张穿迷彩服的小盛危。那应该是在玩射击游戏,小盛危身穿迷彩服,头上戴着小帽子,手里还端着一杆玩具枪,对着镜头做了个瞄准的动作。

林鹿翻着翻着,就发现盛危真的是从小就是一副其他人都入不了爷的眼的样子,总是趾高气扬下巴朝天,因为现在的话来说就叫张扬桀骜,因为母亲要求不得不摆出拍照的姿势,小脸表情一脸不耐烦。

但因为是小孩儿,摆出这幅脸就显得有点可爱,既帅又可爱。

让林鹿忍不住清楚照片,仿佛能透过照片戳一戳小盛危的脸。

盛叔一面翻阅相册,一面给他讲盛危以前的故事。林鹿听入耳中,才意识到这才是正常的家人,因为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想着记录下来这些时光。

他不由想到林海天,林海天虽然不会错过他的家长会或毕业典礼一些重要时刻,但却只是到场,然后走个过场。

仅此而已。

或许林轩澈才是更值得他去倾注心血的孩子。

管家过来敲门:“老先生时候不早了。”

“时间过的这么快,”盛叔恍然,转头对林鹿说:“照片太多了,先看到这里,咱们先去吃年夜饭吧。”

林鹿意犹未尽。

他捏着手机看了两眼刚才拍下来的照片,来客厅见盛危正在倒水,忍不住拿指头戳了一下盛危的脸。

盛危:“?”

“你和老头子一直待到现在?”

“怎么了,”林鹿眉眼微弯,笑着说:“盛叔给我看了不少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盛危额头青筋一跳,也不知道林鹿接近他爸和林鹿看了他小时候的照片,哪个更让他生气。

“我不是让你在客厅老实坐着吗?”

“是我让鹿鹿来陪我的,”盛叔一拄拐杖,大声道:“你怎么和客人说话呢!”

这也要林鹿是客人啊。

盛危倒也并不是想把林鹿带回老宅,而是如果放他回林家,就像纵狐归山,七天也不知道能生出多少变故,左思右想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牢靠。

但没想到他就转个脸,林鹿就能和他爸亲如一家。

他一想到林鹿就是把盛氏搞垮的罪魁祸首,就觉得他接近老头子肯定是不怀好意套取情报。

盛危转向林鹿,面色冷冷:“我刚才让管家找你。”

听了管家的话,林鹿就该出来的。

林鹿一脸纯真,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盛叔。

果不其然,盛叔脸色不虞地开口:“你就这么黏人?一眼看不到就要找来找去?”

盛危烦躁:“…您懂什么?”

盛叔犟,“我不懂?那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盛危:……

得,话都让这老头子说完了。

·

晚上八点,除夕年夜饭正式上桌。

红烧狮子头炖的恰到好处,吊着一口卤汁,到最后才浇在上面,香飘四溢。

老宅厨师做中式菜肴确实有一手,饭桌上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老徐啊,”盛叔招呼管家:“别忙活了,先坐下来一起吃吧。”

饭桌是中式圆桌,盛文京坐在中间,盛危和林鹿坐在一边,管家坐在他们对面。

餐厅里电视机也正开着,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晚会节目。

“我听老徐说鹿鹿你喜欢甜口的,就让人做了几道苏菜,你挑喜欢的吃,觉得好吃就多吃点,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盛叔侧头笑着对林鹿说。

林鹿腼腆点头。

盛危啧了一声:“老头子,林鹿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岁,难道连菜都不会吃?”

“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盛叔冷哼一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和我呛声也就罢了,对鹿鹿也这副德性?”

他没好气地道:“大过年的你还成心气我是吧?”

盛危只是看不得林鹿分明是头狐狸还装乖,故意在他面前和盛叔其乐融融。

“您什么都不懂。”

盛危懒得多说,给盛叔打了碗汤,搁到他手边:“喝口汤降降火吧。”

盛叔一梗,他怀疑盛危给他舀汤不是想让他降火,只是故意想用汤堵住他的嘴。

“唔呦,今天这狮子头的卤子味吊的真好,还有这葱爆小炒肉火候也正好,”管家连忙出声打圆场。

“那我可得品品,”盛叔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用公筷给林鹿夹了一筷:“鹿鹿也尝尝。”

盛危轻嗤一声,那盘菜里有洋葱,林鹿可是连碰都不会碰的。

正这么想着,林鹿低眼尝了一口,擡眸一笑:“味道真的不错。”

盛叔笑呵呵的:“不错就多吃一点。”

盛危:“……”

感情林鹿不是挑食,而是挑人?

看人下菜,是吧?

林鹿还没一边看晚会,一边吃年夜饭,盛叔还会时不时和他说话,给他夹菜,林鹿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盛叔也别光给我夹呀,您也多吃一点,”林鹿也用公筷给盛叔夹了几片水晶肴蹄,“您也尝尝肴肉。”

盛叔也是难得吃年夜饭,吃的这么开心:“好好好。”

见盛叔把他夹的菜都吃光了,林鹿又给盛叔多夹了一些,随后指尖一顿,仿佛这时才想起旁边还坐了个盛危,就也顺手给盛危夹了几片。

盛叔三筷子,盛危三筷子。

很公平,很合理。

盛危看着碗里的肴肉,肴肉皮薄肉厚,外面的水晶皮中间裹着花花肠子,他现在头脑也冷静下来了。

老头子虽然不怎么管事了,但好歹掌管过盛氏多年的人,林鹿想靠着夹几个菜说两句甜言蜜语就想把老头子哄得五迷三道的,未免也太可笑,老头子肯定一早就看清了林鹿包藏的祸心。

老头子年纪大,至少还是清醒明事理的。

他能笃定。

他瞥了眼垂头乖巧喝汤的林鹿,林鹿捧着碗,擡头看他一眼,见盛危似乎有话要说,於是善解人意的开口:“怎么了?”

盛危冷哼,压低眼神:省省吧,就你那点小心思,别想糊弄老头子。

林鹿:…?

盛叔注意到盛危的表情,疑惑问:“你小子眼睛疼?”

正用眼神示意警告林鹿的盛危收回视线:“我好着呢。”

“那你瞪人做什么?”盛叔一拍桌子,眉头中间皱起来,就跟护犊子似的:“我告诉你,鹿鹿是个好孩子,你不许欺负他。”

刚自我安慰过后的盛危:……

完了,老头子好像真被这小狐狸哄的五迷三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