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块石板碎掉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少年骨裂的声音,他想冲过去,但戏班的班众摁住了他。
石板加到两块。
少年文弱的身板,被巨大的青石压住,几乎看不见。
一声轰然,石块簌簌掉落,他才看到少年脸上绽开的血花,一朵一朵,映在少年纸一样苍白的脸。
他觉得,少年也要像那些石块一样碎掉了。
纵然是一颗石心,又怎么能不触动呢?
“君山!君山!”
热泪冲上眼眶,他大喊着少年的名字,但少年怎么也不睁眼看他。
周围都是吸气声,都以为少年已经死了,班主以为自己必胜无疑,爬起来,抓起他,任他怎么挣扎,薅着头皮往马车上拖拽。
忽听背后又有惊呼。
回头,就见少年胸口的白衣被血染透,竟又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你放开牠,我,咳,我还能再,再加一块……”
短短几个字,呛出了三口血。
班主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想到,不过一只小猴子,竟让这少年以命相搏。
“不比了,不比了,我跟他走!”
他哭喊着,少年却咬着牙,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不怕,我说过,不准别人再欺负你的……”
他哭:“你说的是‘尽量’啊,你说的是‘尽量’啊!”
说只“尽量”护他的是他,为了他拼命的也是他。
如此可怜。
倒显得这班主蛮不讲理咄咄逼人了,纷纷指责:
“算了吧,再比就真出人命了!”
“你们这么大个戏班,干嘛欺负一个小孩和一只小猴子!”
班主有理也变得没理,只能撒手,上车时还在骂骂咧咧:“娘的,邪了门了,竟然遇到个疯子!”
“君山!”
一得自由,他就飞跑过去,扑到那人怀中,却不想,小小的他,还不到白子岑膝盖,竟然能一下把白子岑扑倒。
他才知道,刚刚少年,只是在勉强支撑。
又看到少年的胸口已被两根肋骨刺穿,大片的血漫出来,身上脸颊,也都是碎石的划伤。他太小,只能抱起少年一半,却觉得对方贴着他的那一半身体,一直疼的发颤,任他再怎么喊,都不肯再睁眼。
君山,会不会死啊?
“不要,不要……你醒醒,你醒来看看我啊……”
好心的路人帮他把少年送到医馆。
他抱着少年,五日五夜不敢合眼。
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再醒来,他很怕对方再也醒不来,就只能在心中许愿,如果少年还能再醒,他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什么求仙问道,长生不死。
他不认神佛,只认他,生生世世,认准了他。
03.
他那时的天地,是白子岑用断掉的两根肋骨撑起的。
是白子岑给了他全部。
然后又用十鞭一剑,亲手摧毁了他的全部,就在他刚要学会信任依恋时,他用欺瞒利用,夺走了他的一切。
一丝恼意冲上心头。
化作痴缠目光,紧紧绕住了白子岑。
不管他是不是正手拎锅铲,不管他是不是正满手菜汁,孙悟空霍然起身,走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白子岑一僵。
耳尖就被人含住,惩罚一般,轻咬了一口,刺刺麻麻的痛意,惹他一阵轻颤。
叫了一声“哎呀”,抗议:“大圣!”
只当悟空又来了情绪——
认识悟空这么久,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以前他的小猴子也爱咬人,可能猴子都一样?即使悟空咬的位置,每次都让他耳热心跳。
他说:“我今天,没惹你吧?”
悟空说:“你惹了,你就是惹了。”
惹他心烦,更惹他心怜。
悟空搂着白子岑的腰,脸埋在他颈间,深嗅他着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听着还有点儿委屈。
白子岑心突然就软了一下,明明是悟空无理取闹,却觉得,做错了事的人,好像真的是自己。
便把满手的菜汁在衣服上蹭了蹭,抬手轻轻拍抚着悟空的头。
“我道歉,我道歉。”笑的纵容,又有一点儿无奈。
孙悟空“哼”了一声,他才不要他敷衍的道歉!他对他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补偿的。
可具体怎么补偿,悟空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就抱他更紧。
白子岑说:“圣僧他们看着呢。”
孙悟空说:“和尚在看天,呆子在发呆,沙和尚在挖坑,而你,又在骗我。”
这个“又”字用的妙,委屈里,又多出一丝控诉。
白子岑只好说:“你不去帮我看着火,火就要从锅底扑出来,把行李烧着了。”
“……”
悟空这才不情不愿的撒手,分开时,又在他耳下的那块软肉处,惩罚地轻咬了一口。
嘶——他可真是猴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