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二人是被帐外的说话声吵醒的。
清楚以斯嘉丽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闹出这么大动静,二人很快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了解缘由后不由哑然。
这算什么事,之所以这么快离开拉多就是想避开对方,结果路边扎个营都能撞上?
看来下午见到的那个地穴多半就是对方的目标,既然当时决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罗兰打算贯彻到底:“那就我们来守夜吧,你们两正好回马车上休息去。”
就算对方看到了火光摸到这边来,见到两个陌生面孔多半也不会生事,一晚上过去天一亮各奔东西就是了。
但杰理显然会错了意,少爷兴奋地神情藏都藏不住,指天画地的保证肯定不会让那帮人有好果子吃,搞得罗兰一阵头疼,解释了半天才让他明白自己息事宁人的打算,不出所料换来了一个嫌他扫兴的眼神。
“那我回去继续睡,你自己在这杵着吧。”杰理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搞事的下场。
于是刚刚还热热闹闹的火边只剩下了罗兰自己。他也不恼,安安静静坐下来继续守夜。
才离开埃索达没多久,但总感觉遇到了很多事。罗兰想着,在那座圣城的自己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新奇的体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新鲜。
希望今晚也是如此。
不远处传来机关被破除的滞涩声,罗兰看向那边,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四名佣兵结伴朝这走来。
似乎没看到像是潜行者的人,他暗暗留了个心眼,眼见对方即将踏入营地范围,他站起身迎了过去。
“不好意思,这边有人。”罗兰客气地说。
“当然,哥几个刚从地里钻出来,跟你们搭伙过一晚上不要紧吧?”
领头的是个长相粗犷的斧战士,表面上豪爽的跟罗兰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暗暗朝着后面的马车帐篷看去。
在外漂泊的旅人野外一起凑个地方过夜是合理的请求,罗兰没有拒绝,给他们指了一块离马车较远的位置后便回到了篝火边上。
佣兵们在对面升起了火,围坐在一起交谈着,似乎在复盘这次探险的收获。罗兰出于礼貌适当放松了对那个方向的感知,随即发现马车的另一侧似乎有动静。想到那不见踪迹的潜行者,他皱眉拎起身旁的大剑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正试图将耳朵贴到马车上偷听。
“你在做什么?”罗兰沉声问道。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对方,被抓个现形让这人有些难堪,但还是嘴硬地说自己是先前那伙人的同伴,刚刚去方便了所以没和他们一起进来。
罗兰也不想多事,将对方赶回佣兵那边就自顾自回到了篝火旁。
斧战士见派出去打探的盗贼被对方发现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狠狠瞪了这不成气的手下一眼,低声问道:“怎么样?”
“帐篷里有一个,马车没来得及听,但看车辙痕迹,估计东西不轻。”盗贼分析着刚刚探知到的情报。
与精擅侦查探路的潜行者不同,同样作为敏捷系职业的盗贼擅长的是市井老鼠的各类技巧,溜门撬锁和察言观色才是这一分支的基本功,因此今天探险时面对那遗迹里的机关陷阱他很是被动,搞得整个队伍都对他意见不小。
一次意外收获显然能让他挽回颜面。
所以他故意将未曾探查清楚的马车内部含糊过去,东西不轻只是他的误导,到时候拿下了无论里面是人还是货都可以想办法处理,先勾起头领的好奇才是最紧要的事。
“帐篷里一个,外面一个…”斧战士有些犹豫。
今天遗迹里的收获并没有让他满意,似乎有人先一步将宝物给掠走了,他们费了一天劲也就收获了些鸡肋,眼下撞到了这种独自露宿野外的雏儿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但先前打交道的骑士看样子是个中阶,如果帐篷里也是个中阶的话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万一手脚没处理干净被人跑了,传出去他就别想在拉多这一片混了。
看出了头领的迟疑盗贼心知不妙,如果这一趟的收获仅仅是遗迹里那些破烂的话那他还不如在拉多当扒手。环视了一圈,他将看起来头脑最聪明的精瘦佣兵列为了队友,暗示他上去给头领加把火。
瘦佣兵这会也有点郁闷,本来寄希望于靠这次探险捞一笔没想到只啃到几块剩骨头,这会有找补的机会他比盗贼还要看重,一番分析之下哄得斧战士找不着北,很快同意了掠夺计划,达成一致的他们起身朝罗兰那边走去。
见这几个家伙犹豫半天还是来了,罗兰深深叹了口气,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敢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就这么大胆。
“密谋完了?”他索性直接问道。
正准备开口找茬的斧战士一愣,见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装了,狞笑道:“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就配合点让哥几个搜搜,说不定还能留下条命。”
“倒也不是看出来…”罗兰无奈道:“你们下次记得小点声…”
他一剑将往马车摸去的盗贼逼退,后半句话才悠悠传来:“不过应该没下次了。”
斧战士一惊,大斧想也不想朝着篝火边的帐篷剁了下去,被里面早有准备的杰理隔着篷布挥剑一格震得手指头发麻:果然是两个中阶!
他来不及愤怒,在里面忍了半天的杰理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另一边站在马车前的罗兰则单手持剑指着眼前四名佣兵说道:“现在收手我可以放你们走。”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一笑,一打四你放我们走?真以为是个中阶就无敌了?
瘦佣兵忍不住出言讥讽:“你是个高阶不成?”
“暂时还不是,”罗兰摇摇头,“但打你们似乎用不着高阶。”
想起昨天斯嘉丽憋闷的样子,本想动手的他不知为何转了主意,反手拍拍马车:“要不你们下来出出气?”
“好。”
车帘应声而开,全副武装的女骑士带着潜行者从马车上下来,精钢铠甲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看到这一幕,瘦佣兵大惊失色。
昨天那中阶娘们跟他们是一伙的!
上当了。
随着斯嘉丽一枪捅在胖佣兵的大剑上,双方中阶战力瞬间失衡,这让剩下三名佣兵一动不敢动——面前还有个看戏的中阶盯着他们。
“不上去报仇?”罗兰看向身边的少女,潜行者小姐正恨恨看着昨天还威逼她试图玷污她的佣兵,攥着匕首的小手松了又紧。
听见这话她回过神来看着罗兰:“可以吗?”
“当然可以,”罗兰点头,一剑将那佣兵逼离了队友,“去吧,打赢他,然后放心跟我们走。”
少女眼睛一亮也不说话,就这么消失在了罗兰的阴影中,随后从佣兵身后浮现,一匕朝肩胛处扎了下去。
能以野生职业者的身份安然混到现在,她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好孩子。别看这家伙带着同伙的时候敢尽情羞辱讥讽她,但单对单真不够看。
此时要说全场最煎熬的是谁,那肯定就是剩下的两名佣兵了。眼见自己的队伍一步步被分化瓦解他们也逐渐绝望,关键是面前的男人还一副不甚上心的观望着旁边的战斗。二人对视一眼拔出武器朝他冲了上去,希望头领那边能尽快结束战斗过来支援,那还有一线生机。
斧战士要是知道这俩手下的念头一定会破口大骂,他自己就已经在钢铁飓风中应对不暇,哪有空管这些蠢货的死活。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刚刚,他宁可在遗迹里枕着尸体过夜也不会来触这个霉头。眼前这骑士的双手剑舞得虎虎生风,原本还有开口求和念头的他在剑刃上圣光浮现的瞬间就判断这事儿没办法善了了,毕竟圣职者的死脑筋是出了名的,说跟你打到底就跟你打到底。
昔年深渊恶魔都没能让这帮死脑筋妥协,自己就更不用费力气了。
但这究竟是哪来的怪胎?
长年混迹于拉多佣兵圈子的他确定从未见过这圣骑士,况且整个拉多都未必有能把双手剑抡得像陀螺的战职者,别看他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回,但等身上攻击姿态持续时间过去了他都不知道拿什么接下对方势大力沉还顺劈带暴击的进攻。
撑,撑不住也要撑,撑到那些蠢货解决那个骑士,这样五打一拿下他就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最先解决战斗的是斯嘉丽,刚晋升不久的胖佣兵根本不是她对手。没有动用神术,仅靠枪法女骑士就将对方喉咙给攮穿了。
有些嫌恶的甩了甩枪尖上的血液,红发少女回到罗兰身边,发现刚刚还在这的两名佣兵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好奇的问道:“放跑了?”
罗兰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树丛里,应该已经死了。”
“少见。”斯嘉丽笑了笑,也不去管,安静的陪他看着两处战斗。
不一会兰莉也解决了对手,本想问要不要留手的她看到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胖佣兵,于是很愉快的将匕首送进了对手胸口,蹦蹦跳跳地回到了篝火边。
虽然少女将心情都摆在了脸上,但罗兰还是关切的问了句:“舒坦了吗?”
潜行者小姐猛猛点头。
去他的不报隔夜仇,她就是报了,爽得很!
“我说,就没人关心下我?”杰理走了过来,身后的斧战士已萎靡在地没了呼吸。
罗兰压根没理他,这种对手打这么半天还关心,要是在埃索达导师一准给他加训练计划了。
安排杰理这个表现最差的去收拾战场,一行人在篝火边坐了下来,战斗带来的亢奋让众人很是激动,只有罗兰张着嘴打哈欠——没办法,他那俩对手真没什么实感,连热身都算不上。
潜行者小姐刚刚就有个问题想问了一直没找着机会,这会坐下来了赶忙开口:“咱们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残忍了,你们不是圣职者吗?”
令她奇怪的是罗兰他们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么一问。
斯嘉丽笑问:“是不是担心我们因为行为过激引动圣光?”
见少女老实的点头,她继续解释道:“这样的话是不会的。圣职者虽然有严格的戒律没错,但并不是完全不允许冲突。像今天这种情况,对方带着能明显感知到的恶意杀心,并且已经对我们构成了威胁,圣光会允许的。”
如果等拳头砸在身上了再反击,那圣职者早被恶魔屠尽了,占据特里高平原的或许也会是各种各样的黑暗教派。
这是一个好人也要带着刀子走夜路的时代。
兰莉还是不解:“那不用留他们一命吗?”
这会罗兰反倒来了兴趣,笑问道:“昨天他们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有想过你的感受吗?”
“对于这样的败类,如果我们只是教训他们一顿将他们放走,那后续会有多少人因他们而受害?”
“能悔悟的自然要宽容,但人渣可不需要怜悯。”
“除恶务尽。”
这就是圣职者,最纯粹的好人,最极端的暴徒。哪怕大势无可违逆,但身边事眼前事要么别管要么管到底,是非曲直自有道理,他们只需要做到不让心中的光芒蒙尘。
不违本心,如此困难又如此简单。
少女似懂非懂的听着对她来说无比陌生的道理,从未认识过这些内容的她面对这简单纯粹的理念有些迷茫。罗兰二人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解释的心思,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去理解。在真理的道路上,旁人的言语有时与毒药无异。
正当潜行者小姐脑袋转圈找不着北时,被派去打扫战场的杰理满载而归。他将敌人的尸体归拢在林子里埋好,屁颠颠的抱着一堆战利品跑了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震得罗兰肝颤:“杀人夺宝的感觉真不错嘿,咱啥时候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