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

宁静祥和的村庄逐渐有炊烟袅袅,强势进驻村庄的一夥人,也终於全部整装完毕。

衣冠楚楚,看似有理,却分明强买了周围村民家中的早饭充饥后,正准备出村继续找人。

“嗯?”身材矮小的地包天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又是那小子。”

大清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村的青年,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

被十几双眼睛盯住的青年背着背篓不闪不避,径直走到他们跟前,“各位大哥你们好啊,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长相端正,周身一股子凶悍气息的男人眯起眼睛看着青年,家夥什在他的手指尖露出尖锐的一角。

“就是这个。”青年弯腰,将背篓放下,揭开了盖在上面的布。

两件沾了些尘土和血迹的衣物刚刚抖开,青年就被男人抓住衣领,像提鸡仔一样,提到了面前。

“你是在哪儿看到的?”

被逮住衣领的青年勉强维持住的冷静似乎终於破功,慌里慌张地扒拉着对方的手,“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人丢下的?咳咳,你,你先放开我。”

“我再说一遍,在哪儿看到的?”为首的男人甩开青年的衣领,始终拿在手里的物件终於露出全貌。

加长版的起子一样的造型,四周磨得极为尖细,没人敢去亲身体会它所能带来的伤害性。

“出了村往西的方向,有条小路,我就是在那条路上看到的。”

话说到这儿,青年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贪婪,“那个,大哥,那条路难找,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能不能……”

“行,如果真的帮我们找到人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哎,好咧。”

……

“就在这附近,马上就到了,这条小路我们村里的人很多都不知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这条路通往哪儿?”

“以前是块荒了的田,被我无意间发现以后,拿来种些小菜,嘿嘿。”

走着走着,青年突然趔趄了一下,扶住身旁的树才免了一跤。

愤愤踹了地上的树枝一脚,像是不经意似的,擡头一望,突然瞪大眼睛,“哎,你们看!”

众人下意识跟着擡起头,看到树上挂着的一件衣服,腰腹的位置血迹斑斓。

也就擡起头看的功夫,从四面八方各个位置,突然走出些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对他们呈合围之势。

青年也趁机窜到了那些公职人员的后方,冲着为首的男人龇牙一笑,拉了十足的仇恨。

而后,转身就跑。

山洞里,换了一身衣服的林初秋啃着面包,瞅着医生给他换药,时不时哭笑不得地看一眼旁边紧张兮兮的男人。

经过一夜,因血液凝固,绷带和伤口粘黏在一起,足足二十多厘米的伤口,医生拆绷带都拆的心态快崩了。

这其中固然有一小部分是为了避免拉扯到伤口所致,更多的,还是因为旁边那个化身成唐僧的唐鸣楠。

“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

等医生抓起一瓶液体打开塞子准备往伤口淋上去,再次被唐鸣楠拦住,问这玩意儿浇上去疼不疼时,医生撂挑子不干了。

“你行你上?问东问西的,我说姓唐的,当初直接让我把酒精往伤口淋的嚣张气势去哪儿了?”

唐鸣楠他们带来的医生年纪五十多,跟他们的关系非常熟稔。

被老大哥这么一呛,唐鸣楠难得有些心虚,“这不是,不一样嘛。”

他们以前受伤那是家常便饭,哪来那么多需要注意的,面对的都是凶徒,能活着 ,就已经是万幸。

医生瞪了他一眼,揭开塞子看向林初秋,“这个不是酒精,稍稍有一点刺痛感,忍一忍。”

“嗯”看到唐鸣楠蹲在旁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林初秋心中一动,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膝盖,“我没事儿的,不痛。”

不得不说,看到唐鸣楠一副替他疼的模样,林初秋新奇的同时也很窝心。

邦曜和小金坐在一边,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满满的八卦欲。

阿岭到了山洞,察觉到里面奇奇怪怪的气氛,犹豫了几秒才走进去。

“那些人的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都被我骗出去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全部抓走的。”

顿了顿,阿岭看看唐鸣楠,又看向林初秋,“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林初秋和唐鸣楠对视一眼,唐鸣楠摆摆手,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山洞,给两人留出单独说话的机会。

“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阿岭沈默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这个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我看他们好像跟警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算了,我还是跟你说明白的好,至於要不要跟你的那些朋友说,就看你自己了。”

不等林初秋问,阿岭便说出了自己离开大城市躲到这么个小山村的真正原因。

“其实我离开的原因,除了刑启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刑启背后的那位。”

刑启杀人固然可怕,可真正让人害怕的,还是藏在刑启背后,不着痕迹搅弄风雨的那位。

直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大家整装待发的时候,林初秋才回过神。

背对着他蹲下的男人,即使蹲着,都自有一股子正义凛然的气势。

“上来。”

林初秋趴到了他的背上,被背起来的一瞬间,林初秋紧张地锁住了他的脖颈。

下一秒发现姿势不对,连忙松了松手,“抱歉!”

“没关系。”唐鸣楠将他往上掂了一下,“从那个叫阿岭的人走了以后,你就魂不守舍的,方便说说吗?”

擡起头看看前面的大部队,林初秋凑到唐鸣楠的耳边,“还记得因为杀人被抓的刑启吗?他的背后还有人。”

刑启背后的人藏得很深 ,在国内素有慈善家的美誉,就连林初秋的眼睛,都看不出任何不对。

“你见过汪庆本人吗?”

“见过。”从外表上看,确实像大众口中所说的一样,是个很具有古代文人书生气质风韵的老先生。

就连身上的光雾,都比大部分人,来的更加偏向光明。

那么,究竟是他的眼睛骗了他,还是阿岭误会了呢?

林初秋转述完阿岭说过的话后,唐鸣楠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林初秋以为对方背着他累到说不动话的时候,唐鸣楠气息平稳地说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案子。

“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离现在二十几年了,是我爸当年亲手结案的。”

那桩杀人案扑朔迷离,直到最后谜底揭开,才让人恍然大悟。

当杀人犯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且另外两个兄弟不为人知,又蓄意包庇杀人犯的时候,对办案人员来说,确实是灾难。

难道这个汪庆也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唐鸣楠提出了另一个可能,“还有可能是替身,大众看到的汪庆,或许是真的汪庆,但也不一定是真的幕后人。”

这些年经历过的案子多了,唐鸣楠脑海里的可能性一拉就是一串。

但林初秋想想自己看过的剧本,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有可能,等回去后,你会查一查这个汪庆吗?”

“会!”

刑启被他们抓走后,审问了多日,把人查个底朝天,也没有查出这人跟汪庆有任何关联。

本以为涉案人员也就一个刑启,现在冒出一个汪庆,不去查一查,还真对不起自己的职业。

再者……唐鸣楠思考了一下这几个月以来的案子,总觉着,他还能从汪庆的身上,挖出更大的秘密。

被唐鸣楠送回剧组后,林初秋迅速成为整个剧组最受瞩目的存在。

一帮老人家有事没事总喜欢去林初秋跟前转一圈,之后又对富态的导演“啧啧”两声,“周扒皮吧你就,人家初秋还受着伤呢,也不知道给人家放个假。”

自觉比窦娥还冤的导演原地上演悲愤跳脚,“我周扒皮?今天就让你个老头子见识见识什么叫周扒皮。”

眼看着导演就要去扒拉剧本,吐槽导演的老人家一个比一个动作快,抓住导演连连道歉。

才让导演大发慈悲,继续按照原本的拍摄计划走进度。

笑闹够了,等一群老人家走后,张津和另一位影帝才一起走到林初秋跟前。

两位影帝满目惭愧地看了一眼林初秋包扎的小腿,郑重其事跟林初秋道歉。

“跟津哥你们无关的。”林初秋笑眯眯地啃着两人送来的水果,“你们的粉丝只是正常来看自己喜欢的演员而已,只是刚好被想要对我做些什么的人利用罢了。”

“听说你们还教训了自己的粉丝,他们多冤呐。”

两位影帝的年纪都放在这儿,大多数粉丝也都参加工作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参与追星活动。

放在平时,可能最多就是偶尔抽空了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否碰上喜欢的演员。

但是,当有大佬愿意耗费巨资,请大家一起去看喜欢的明星,且直接把机票和酒店都订好,真实可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知道事情发生了,才知道自己当了挡箭牌,但为时已晚。

“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填上真的掉馅饼,首先就该想到哪有这样的好事,而不是确认了机票是真的,酒店是真的之后,就跑过来。”

这一次只是利用他们,那下一次呢?

张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林初秋,“喏,你的手机。”

“嗯?”林初秋下意识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了的确是自己当板砖砸人的手机后,满脸惊奇,“你们不会一直跟在后面吧?”

张津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你们被围攻的时候,附近有你的粉丝看到了。”

只是普通人的粉丝自然不敢随意参与街头斗殴,帮着报警之后,看见林初秋等人落入下风,也只敢紧张地躲在车里默默看着这一幕。

等人离开后,冲下车,将林初秋几人的手机收起,送到了剧组。

“可能你的力道不太大,手机倒是好修,但是另外两位的手机就修不好了。”

张津继续掏了掏,从兜里掏出两块芯片,“据说这玩意儿是手机存储的东西,我担心会有什么秘密,也一并带回来了。”

“谢谢,一会儿我交给他们。”听说是粉丝送过来的,林初秋才对自己的知名度有了实感。

无法跟台前光鲜亮丽的明星相比,但竟然也是走在街上会被认出来的程度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

张津眉梢一挑,拍拍身边的“闷葫芦”,“让他告诉你吧。”

“闷葫芦”睨了张津一眼,“你的粉丝说,不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

“不要去听对你不好的人说的话,要去看周围谁对你好,专心听对你好的人说的话就好。”

“闷葫芦”顿了顿,难得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你的那个粉丝,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说谢谢你,六年前在她最低谷的时候,你的声音陪伴了她整年。”

闻言,林初秋擡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看他表情不对,两位影帝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好奇,“六年前你还没入行呢吧?”

“……算是半入行吧。”林初秋眨巴着眼睛,“那会儿我为了赚些生活费,在一个儿童电台讲故事。”

都是些对成年人来说很幼稚的故事,林初秋没想到这段经历还能陪伴另一个成年人走出低谷。

甚至还在几年后,帮他找回了手机。

“还挺有缘分?”

“嗯”林初秋垂眸开机,手机刚进入桌面,就叮咚作响,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停歇。

消息渠道来自各种社交app,但无一例外,都是真正关心着林初秋安危的亲友。

仿佛从认识唐鸣楠之后,他身边就不知不觉聚拢了一群值得深交的朋友。

暂时没去看其他信息,林初秋先从一群消息里,挑出了唐鸣楠之前给他发送的,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消息。

【现在怎么样了?我马上就过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戴好给你的耳钉】

【实在不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现在在机场……】

信息不多,一直没有得到回覆后,对方似乎也知道一定出了什么意外,没再做些无用功。

想来,应该已经踏上顺着耳钉定位的指引,来找他的路上了。

【你发消息的那会儿,刚好被一群人挤在中间,没什么事情,还很安全,耳钉戴着呢】

【嗯,我们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你】

【不要着急……】

【……】

回覆完了,又给其他人报了平安后,林初秋接到了唐鸣楠的电话。

“你下飞机了?”

“嗯,手机找回来了?”

“嗯,是个粉丝帮我捡起来的,然后津哥帮我找人修好了。”

“晚些我会把另外两个人的照片发给你。”

“好。”

将林初秋送回剧组后,唐鸣楠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机场,用最短的时间又赶了回去。

挂电话之前,林初秋不知怎么想的,特意对唐鸣楠强调了一句,“你安心调查着,接下来我就待在剧组,跟着剧组大部分人一起行动。”

“好,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电话一挂,林初秋面前就冒出两张八卦兮兮的脸,“你跟那位唐警官,关系好像非常好?”

“嗯”林初秋没有避讳,“很好的朋友。”

“那确实”见他坦坦荡荡的,两位影帝就明白,两人的关系,当前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八卦的地方。

波折之后,林初秋的剧组生活再次恢覆平静。

除了身后又多了两个负责保护他的人,还能让林初秋回忆起之前的惊心动魄之外,他再没有在剧组里碰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一群老戏骨和影帝的组合,拍摄的进度一路高歌猛进,大半个月过去,林初秋和袁老同时收到了导演送来的杀青礼物。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林初秋狠狠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只觉浑身轻松。

“也不知道幸运包还记不记得我。”

小金耸耸肩,“这可不确定,毕竟那么就没回去。”

“那可不一定,那小家夥很聪明,没准灵到还认识自己亲自找的铲屎官呢。”邦曜对此倒是持不一样的看法。

事实证明,在看喵的本事上,林初秋还是不如邦曜的。

幸运包就是幸运包,就算没铲屎官无情地落在家里了,也没生多大的气。

肉垫敲了林初秋几下,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看的林初秋眼神柔软。

小同事叹了一口气,语气酸溜溜地假哭,“好吃好喝伺候它那么久,一见到自己的铲屎官,就不要临时佣人了,真无情呜呜呜呜……”

“喵呜~”

似乎知道这只两脚兽因为什么哭,幸运包勉为其难从林初秋的怀里跳出去,从自己的口粮当中左挑右捡,叼出来一只小鱼干放在了小同事的脚边。

“行,行吧。”小同事假哭不下去了,捡起小鱼干,“秋哥,要不……”

林初秋笑了笑,“喜欢幸运包啊?自己去领养一个吧啊。”他抱着跳回自己怀里窝着的毛团子,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吸猫了。

这么一个聪明又可爱粘人的小家夥,谁不爱呢?

成叭~小同事铩羽而归,随口吐槽几句后,说起正事。

“秋哥,几天前有个流浪汉找到我,给我塞了个纸条,让我交给你。”

小同事从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递给林初秋,“上面说的这个人我也听说过,还上网查过一下,感觉是个挺好的人来着。”

但表里不一的人在这世界上也有很多,看过纸条的小同事所能给到林初秋的重要信息,只有一个。

“纸条上说的这个叫汪庆的,好像有一儿一女,身体都很不好。传闻是心脏方面的,但是不确定真假。”

摊开纸条,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就让林初秋明白了大半。

小心汪庆——lxh

心脏病……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话,需要心脏的是汪庆,林燎铎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还有,纸条后面的缩写字母,分明是林啸淮,那个所谓的流浪汉,是他吗?

对方明明是去找失踪的林啸音,那么林啸音呢?

迅速将消息给了同样在着手调查汪庆的唐鸣楠,林初秋从唐鸣楠这儿又得到一个消息。

【明面上的汪庆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真的有个暗地里的汪庆?

林初秋揉揉眉心,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最终将拍立得找出来,毫不犹豫地摔到了地上。

看着摔出一道裂痕的拍立得,林初秋不免有些心疼,捡起来后检查一番,给一个从未联系过的人去了一个电话。

“方叔,”林初秋拿着拍立得,“您推荐我买的拍立得不小心摔了一下就用不了了,您知道还有哪儿能修理吗?”

许久没有联系过的方管家在电话的另一边沈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鄙人还是林宅管家,初秋少爷可以来林宅找鄙人帮您看看。”

“好,谢谢方叔,那我明天早上过来。”

“嗯,初秋少爷尽管来。”

次日一早,林初秋从家里拎着自己做的点心,带上摔坏了的拍立得,径直去了林宅。

“辛苦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这次过来,是纯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新的线索的,林初秋并不想让邦曜他们几个跟守在书房外头的人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四人也大概知道林宅的部分猫腻,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同意让林初秋一个人进去林宅。

“半个小时不出来,我们就进去。”

“好。”

林燎铎不在,据方管家所说,分公司出了些事情,一个搞不好会影响总公司,需要前去坐镇。

方管家抓着拍立得翻来覆去地看,似是随意举起来冲着对面拍了一张。

等照片出来后甩了甩仔细观察了几秒钟,顺手将照片丢到茶几上,“显像的零件好像有点问题,您稍等。”

林初秋随手拿起凑近仔细看,“只是显像有问题的话,那还好,我看着外壳都摔成两半了,还以为拍不了了呢。”

“您稍等,显像的零件我有可以换的。”方管家拿着走出客厅,不过五分钟,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零件,还有工具箱。

坐下来熟门熟路地拆解着拍立得,更换零件,看得出来对方真的很了解拍立得的构造。

十五分钟后,林初秋抱着焕然一新的拍立得走出门,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拍了一张,随即跟邦曜几人一起,离开了林宅。

直到回了自己的地盘,林初秋才拿起方管家当时看似随意拍下来的照片,仔细观察。

照片上就是面向沙发的电视柜,看起来跟别人家的电视柜陈设别无二致。

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林初秋的视线终是忍不住移到照片左下角一个相框上。

显像毕竟是真的有问题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照片上有好几个人笑着面向镜头,却看不清楚人影的长相。

上次在林宅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这个相框就在了。

林初秋还记得,当时的照片上,只有林燎铎,是隐隐有着不详的红色和黑色光雾。

但这次,位於林燎铎左后方的人影,似乎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唐警官,你们是不是有人能修覆照片?】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唐鸣楠站在审讯室外头,拧着眉心,似乎正为什么事情而苦恼着。

看完消息,唐鸣楠的眉心松了松,让老关守着审讯室,自己去了左局的办公室。

“左局,这个案子,我想让初秋帮个忙。”

左叔手持茶杯,叹了一口气,“就算他来了,帮咱们确认了犯人又能怎么样?只要没有人证物证,那些小朋友互相包庇,这个案子想要告破,难!”

嫉恶如仇的唐警官捏捏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如果,能找出死者犯下罪孽的证据……”

“找出来之后呢?”左局看向窗外,“这世道,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不带刀子,都还只是,刚成年的小朋友呐~~”

坐在家中等了很久,林初秋才等来唐鸣楠的一句回覆,【有的,你要修覆照片?】

【嗯,我今天找了方管家】

虽然方管家什么多馀的都没说,但仿佛随意拍下来的照片,还是让林初秋上了心。

如果方管家真的借着照片给出别的线索,但是他却忽略了,以后肯定会后悔万分。

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林初秋是怎么都要把相框里的人像弄出来的。

【老关就会修覆,我一会儿带上他来找你】

【好】

发完短信,唐鸣楠转身回到审讯室,再次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叫上老关一起,走出了局子。

刚走出大门,老关就抽出一支烟叼上了,“畜生,害人不浅!实话对你说,如果不是穿着这一身,我多少得去鞭个尸。”

“类似的话,你说过不少次了。”唐鸣楠推推老关,“先去换身衣服,跟我去初秋那儿。”

干这行的,他们能见到很多恶鬼凶犯,就算再习惯,他们也终究是个人,有七情六欲,忍不住愤怒是正常的。

但他们,有些事情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

……

放大相框,画面修覆清晰后,唐鸣楠和老关面面相觑,齐齐凑到近前仔细观察。

“真的是他。”

“确实是他没错了。”

“什么?”唯有林初秋丈二和尚,等着两人给他解惑。

唐鸣楠想了想,指着相框上位於林燎铎左后方位置的男人,轻声道,“这人,是我们现在一个案子的死者。”

巧合的是,这位死者死於钝器重击,嫌犯足足二十几人,每人都想将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揽。

就连死者身上,家中,也处处都是这二十多人留下来的指纹,让这个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如果不是被人看到了,报了警,或许他们还会处理尸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互相包庇,在审讯室里坐着。

“死者是孤儿院院长,嫌犯都是在这个孤儿院长大的,平均年纪都还不到二十。”

老关并不知道林初秋的眼睛特殊,因了之前的事情,他也乐意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给林初秋。

“我们查出来这个孤儿院院长,参与人口买卖,证据确凿。”

被卖出去的孩童,有不少已经查无此人,仿佛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过,还有一些早年夭折。

害死了那么多孩童,这个院长的确该死。

但法律就是法律,杀人,就要承担杀人的后果。

互相包庇,扰乱警方办案,也是另外一重罪责。

老关想着想着,就有些想发火,那帮油盐不进的死小孩!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非得继续给自己挖坑,把自己以后的路硬生生堵死才罢休嘛!

有些话两人都没在林初秋的面前说出口,但光看两人难看的表情,林初秋也能猜出他们遇到了棘手的案子。

“需要我帮忙看看吗?”他斟酌着措辞,“虽然可能帮不上太多忙,但是好歹能让你们心中有数。”

闻言,唐鸣楠想了想,将手机掏出来,递给林初秋。

那是一张孤儿院大门口的集体照。

最前面是孤儿院院长以及一些工作人员,后面大到十来岁的少年,小到嗷嗷待哺的婴儿,加起来几十号人,组成了一个看似和谐的大家庭。

林初秋不知道这张照片到底什么时候拍摄的,但起码从照片上看得出来,当时的孤儿院,是真的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一个家的。

院长罪孽深重,身上的光雾自然不太好看,但是后面的孩子们……

“这个。”林初秋指着第二排左侧一个个子矮小,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的少年,“他在那二十几人当中吗?”

“……在。”得了答案,唐鸣楠却生平头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心态,“他是其中最小的,本月月初刚成年。”

成年了,所以已经到了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年纪。

“他是第一批被那畜生卖出去,又找回来的。”老关盯着照片上健健康康的少年,跟唐鸣楠一样,心情覆杂难言,“没了一只眼睛和两只手。”

这个案子的嫌疑犯当中,没几个身体还健全的。

就连精神,恐怕都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摧残,互相包庇,护着真正的杀人犯,大概已经成了支撑他们的信念。

“如果是我的话……”林初秋看着照片良久,“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愿意自己的小夥伴因为我的原因,最终也身陷囫囵。”

“除此之外,我更加担心的,是小夥伴们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

既然院长不配为人,很明显也不会让孤儿院的孩子们好好上学读书。

他不是学法律的,所以也不清楚杀人罪究竟会根据什么去给出最终处决结果。

但他明白,身处底层的人对法律的认知。

“对不懂法的人而言,杀人只有偿命一条路。”但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还有路可走,法理不容情之外,人间有情呢?

见两人若有所思,林初秋笑了笑,“有些事情你们可能不好办,但是我可以。”

他可以帮忙出钱找最好的律师,从合情合法的角度,让这些被迫害了,一不小心走上歧路的小夥子小姑娘们,在未来的日子还有些盼头。

他们毕竟还年轻,即使中间会分别,但还有时间等到重新相聚的一天。

“他说的没错。”唐鸣楠一扫颓色,看向老关,“你跟小周最会说话,回去后,撬开他们嘴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呵~~”老关翻了个白眼,“行叭。”

虽然把事情有些艰难,但总归是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真的能重新让他们有个光明的未来,想必整个局子里的同事们,都是乐意给自己揽些事儿的。

再不行,他们不是还有不少外援呢嘛。

“咱们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究不如局外人看得清楚。

不止如此,孤儿院院长跟林燎铎竟然也有牵连,这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高兴之下,老关眼睛一瞥,就注意到了一直窝在自己的窝里,默默观察的毛团子。

“哟,大咪啊,过来。”

不由分说就将幸运包抓在手里rua了几下,看到幸运包戴着的摄像机,还挺新鲜,“这摄像机开着的?”

林初秋犹豫着,“我还没看,不知道开着没有。”

“可以解开看看吗?”

得了许可,老关解开了摄像机,连上电脑,打开看了没多久就笑了,“谑,”他拍着唐鸣楠的手肘,“快看,老熟人呐。”

唐鸣楠凑过去,眉心一蹙,“这人是不是左局的那个同学?”

“就是他。”老关扒拉了一下头发。

林初秋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眨眨眼睛戳了戳唐鸣楠的腰眼,“红的。”

什么红的?

下一刻,唐鸣楠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老关的肩膀,“左局那个搭档的案子不是咱们这儿负责,听说一直没有找到凶手?”

再过几年,等追诉期一过,就得封存了。

“是啊,尸体是在拆除烂尾楼的时候发现的,相关证据确实不好找了已经。”

老同学,红的……

“听说左局的这位同学是公司职员。”

老关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微微坐直身体,“对,别的我不清楚,但是审理这个案子的刑侦组传唤过他很多次。”

唐鸣楠笑了笑,rua了幸运包一头,又顺手揉了揉林初秋的脑袋,“幸运包这个名字,还真没叫错。”

……

本以为唐鸣楠再出现的时间,说不定又是案子告破的时候,但林初秋却出乎意料的在第五天下班,又在配音师外面看到了一身制服的唐鸣楠。

从认识唐鸣楠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对方穿的这么正式。

“怎么今天穿成这样?是有事情要我去做吗?”说着,林初秋直接上了车。

熟门熟路的模样,让唐鸣楠紧锁的眉头松了几分。

车子转向后,唐鸣楠理清楚思绪才轻声跟林初秋说起最近的案子,“孤儿院的案子破了,把所有的利害关系跟他们说明白以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林初秋点出来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他们对法律或许都不算如数家珍,更何况是只经过义务教育,甚至还未来得及上学,生活就暗无天日的刚成年的小夥子小姑娘。

将他们可能会有的罪责,可能会有的未来,以后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当当后,这个案子才终於明朗。

“这都是你的功劳。”唐鸣楠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要不是你,我们大概还在跟那些小年轻拉扯。”

警方也是人,可以对穷凶极恶者凶一些,对这些身体残缺,身心受过虐待的小姑娘小夥子们,却颇为无从下手。

“主要还是左局曾经的搭档的案子……”

当年尸体是在两个烂尾楼之间的缝隙找到的,缝隙前后被水泥封存,上面却只是随意附上盖板,经过好几年的风吹日晒,尸体上该有的证据都难以查验。

从尸体被发现,到如今,已然十多年过去,再不告破,真正的凶犯就能真正获得自由。

但是,哪怕心知肚明真正的凶手,在缺少强有力的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将人抓回来。

“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对方杀过人,但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杀的是谁,所以,左局才让我来接你,看看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漏网之鱼。”

如果能达到曲线救国的效果,那自然最好,没有办法达到,那就继续努力查证就是了。

从知道案子出现新的突破点后,左局想法子将案子拿到了他们警队的手里。

“今天,这个案子有关人员已经被左局想办法召到了局里,想请你去帮忙看看。”

“那……我要进去跟着问话吗?”

闻言,唐鸣楠看到对方纠结的表情,以及掐在一起的双手,趁着红灯,大手伸过去捏开对方纠结在一起的爪子。

“放心,没事的,你就在审问室外面看就好了。”

“……哦,好的。”

此时的警局里热闹非凡,最后一个案子相关人员到达的时候,娃娃脸女警官眉梢一挑,“是你?”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人来是来了,还带上了之前造访过警局,差点被妹妹陷害顶罪入狱的叶子烟。

“是我,上次,谢谢你。”看得出来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错的漂亮姑娘下意识松开挽着男朋友的手,“这是我男朋友,焦灼。”

“男朋友?”娃娃脸女警官看向焦灼,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焦灼……嘶,她想起来了,忍不住眼神在两人之间反覆横跳,心里感叹着无巧不成书,面上表情却没多大变化。

想了想,还是抓着叶子烟走到了一边,“那个,还记得上回我告诉你的事儿吗?”

叶子烟眨巴着眼睛过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抓住娃娃脸的双手,“你是说,当时发现真相,帮我说了话的人今天也会来?”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不过,也许他不会喜欢你的男朋友。”娃娃脸女警官还记得看到资料当时的心情。

虽说人总有年少轻狂,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行事有所偏颇的时刻。

但无论放在哪个时候,拿着鸡毛当令箭,霸凌总归不是一件值得歌颂的事情。

娃娃脸警官还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林初秋已经跟在唐鸣楠的身后进了警局。

迎面碰上焦灼后,林初秋第一反应便是站直了身体。

那一刻,下意识的反应,让林初秋眼神一冷。

他以为跟林啸淮关系缓和后,或许已经不在意当初的一切了,但真正碰上这件事背后挑起来的人时,他下意识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件事,或许在这些人还未道歉之前,怎么都过不去。

“是你?”想到前段时间,网上对他们这些人的谩骂,焦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话问的挺好笑,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听到男朋友的声音不对,叶子烟正准备要转身的时候,被娃娃脸警官抓住了手。

“前段时间网上有些校园霸凌的传言,你看到过吗?”

想了想,娃娃脸女警官还是将焦灼和林初秋之间的事情跟叶子烟说的明明白白。

人当然是可以犯错的,如果林初秋当初没有帮过叶子烟,或许娃娃脸并不会多说半句。

“你男朋友家里好歹是有些势力的,事情已经被压下去,但……”

娃娃脸耸耸肩,她总归有自己的三观,可能一直都不喜欢焦灼这样的人吧,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么一件事。

放在影视剧里,她拿到的角色卡,大概是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恶毒女配。

“我明白了,谢谢你。”叶子烟苦笑着摇头,“我是那天重获自由后遇上他的。”

对方长得不差,待人处事也进退有度,还帮她彻底脱离了原生家庭的桎梏。

所以,她才在对方第四回表白的时候,点头了。

看得出来叶子烟的为难,娃娃脸叹了一口气,拍拍叶子烟的肩膀,走出去打了一声招呼。

“其他事情先放下,先办正事要紧。”

焦灼在这件事情当中,只是发现尸体的目击者之一罢了。

案子当年的嫌犯,最后都因证据不足释放,如今再次被找来,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虽然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但总的来说还算配合。

等所有人都问询过,左局将目光放在了林初秋的身上。

林初秋思考良久,从中画出两个名字。

“这两个,可以多聊一下。”

这两人,并不在之前锁定过的嫌疑犯之中,却躲不过林初秋的眼睛。

即使跟这个案件无关,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深挖这两人。”

“是!”

唐鸣楠从林初秋走出警局的时候,看到街对面跟焦灼和叶子烟。

两人半个小时前就离开警局,却没想到一直在外面没有回去。

隔着一条马路,林初秋看到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来来回回几句后,焦灼仿佛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留下叶子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即擦了擦眼睛,扭头正想离开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林初秋两人。

趁着车流量少,叶子烟犹豫了一会儿,向着他们迎面走来。

“你好,我是叶子烟。”

“你好,唐鸣楠。”

“我是林初秋。”

叶子烟苦笑,“我知道,我也知道是您上次暗中帮了我,让我免於牢狱之灾。”

“谢谢您,要不是您,我上一次可能糊里糊涂的就帮别人顶了罪。”

闻言,林初秋微微一笑,“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帮别人顶罪的。虽然可能时间会长一些,但警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至於让你糊里糊涂蹲监狱。”

“还是要谢谢您帮了我的,如果时间拖长了,或许他们会有更多时间消灭证据。我又糊里糊涂的,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往坑里踩也不一定。”

顿了顿,叶子烟又跟林初秋道了一声“对不起”,“焦灼是我男朋友,我不知道他……”

“他对你好吗?”

叶子烟闭上嘴,看到林初秋眼中的的温和底色,抿抿嘴巴,轻声道,“好的。”

“刚刚看到你们吵架,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嗯”叶子烟点点头,“按照他以前的逻辑,我还有个杀了人的妹妹呢。”

但是,焦灼却在她被人当面指责的时候,还帮她把那些人骂了回去。

现在想来,对比以前的行为,莫名就多了些讽刺。

“你交的是男朋友,立场可以不一样。”林初秋固然不喜欢焦灼,却也没打算成为别人恋爱过程中的一根刺。

三人站在路边说了几句,随即各回各家。

几天后,看到来电显示时,林初秋微微勾唇,大概清楚对方应该是要跟他说什么了。

“案子破了?”

“对,破了,左局说这个案子,你在其中起到很大的作用,说可以把案子详细告诉你,想听吗?”

“你说呢?”林初秋端着咖啡杯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下文。

“这个案子,原来的定性是仇杀,但实际上,案子应该定性为情杀才对……”

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不同,有些人,爱了也只希望对方好好的,过得幸福就好。

但有些人,如果爱了就希望对方会是他的,如果不是,就会选择毁灭。

“我跟他表白那么多次,他都说现在还不想谈感情的事,可后来没过几年,就说家里人安排他相亲,对别的女人动了心,凭什么?所以,我去找他当面要个说法,他既然不属於我,那也别想便宜别人……”

听到话筒里面传来的录音,林初秋浑身一冷。

因为对方不爱自己,就要把人封死在烂尾楼的墙里面,活生生饿死。

这样的爱意,真的让人瑟瑟发抖。

说完了案子的始末,唐鸣楠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呢,有何感想?”

“……恐怖。”

唐鸣楠眉头一皱,又一松,“就只有恐怖,没有别的?比如,这份对同性产生的感情,你会排斥吗?”

另一头回答的不假思索,“肯定排斥啊!”

唐鸣楠眸子里的光刚刚黯淡一丢丢,就因林初秋下一句话撤回,“这种多恐怖啊,我爱你你不爱我,你就得死的凄惨,这叫变态好嘛”

“喜欢一个人,那就好好追就是了。”

“所以……”唐鸣楠垂眸一笑,“同性之间的爱情,你并不排斥喽?”

电话那一头突然安静下来,林初秋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排斥?”

“不排斥就好!”

“什么?”

“没什么,明天休息吗?”

“休息,但是有些事情。”

“?”

“好久没去看望爷爷了,明天想去看看爷爷,然后跟一个同学吃个饭。”

想了想,林初秋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就是说服我上节目的那个同学,我们关系还不错,他交了一个女朋友,说带回来让我见见。”

交了一个女朋友啊~~~

灭了警报的男人眉眼含笑,“嗯,那就好好吃,记得带上邦曜他们,给他们另起一桌就行。”

“嗯。”

次日,提着一个大袋子的林初秋一身黑衣,一步一步走上了公墓的最顶端。

清冷的山上,风一吹就带来一丝寒意。

“爷爷,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您。”林初秋从袋子里把带过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最后开了一杯松子酒放在墓前,“这是您最喜欢的酒,今天可以多喝一杯。”

站在爷爷的墓前,年轻男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将自己这段时间说的话做的事一一说给最亲近的长辈听。

说着说着,眼前就仿佛能看到老人家为他骄傲时充满笑意的脸。

“爷爷,您跟刘秀玲……”林初秋迟疑着,说不出后面的话,良久呼出一口气,“算了。”

他们就算真的有什么关系,那又如何呢?

一个抛下了他,一个在寒夜之中捡走了他,这本身就是两人的天差地别。

“算一算时间,还有几个月,她就该刑满释放了,我想跟她好好做个了断,您会同意我这样做的,对吗?”

等他把所有的事情跟老爷子交代完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到了该前往跟同学吃午餐的时候了。

收拾好东西,林初秋转身刚走出一步,又再次回来,在墓前站定。

“那位唐警官……”林初秋顿了顿,露出淡淡的笑意,“如果可以,我下次带他来见您。”

……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看到许知言的着装后,林初秋一时间太过惊愕,没忍住大庭广众之下笑出声。

对方穿着一身粉色风衣,脑袋上顶着个白色女式贝雷帽,回头率百分百。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身穿米白色收腰连衣裙的姑娘,对方正往他的手上放什么东西。

“笑够了?”许知言任由身边的姑娘摆弄着,张嘴招呼林初秋坐下,眉目间不见羞愧,反而透着别样的嘚瑟,“这就是单身汪和被爱情滋润的家犬的区别。”

“还家犬呢,自己当狗子去吧,别拉上我。”只三言两语,许久不见带来的陌生感尽去,倒是找回了大学时相处的熟悉。

“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沈雪瑶,破釜沈舟的沈哦,她现在是你的忠实粉丝。”

沈雪瑶怼了他的胸口一下,随即站起身,眼睛闪亮,“他说的没错,我是你的粉丝,不过不是配音方面,我比较声控一些。”

“对”许知言坐在旁边吊儿郎当地点头,“你以前不是配过一部国漫嘛,她因为那部国漫入坑的,一不小心就成了个声控。”

“承蒙不弃,本帅哥的声音条件也不差,就勾到了一个女朋友。”男人很嘚瑟,甚至丝毫不顾形象,站起身转了一圈,秀身上的粉色风衣。

好好的一件女式风衣,和漂漂亮亮的女式贝雷帽,在他身上显得违和又骚气的不行。

等他秀完落座,身上再次收获一个小拳拳,和一双大大的白果仁。

看得出来,这一对情侣的感情很好,不过……

“够了啊,再塞狗粮就有点过分了哦。”

这家店位於市中心比较偏僻的地带,虽然地段不行,但胜在味道好,口味极佳。

火锅上齐了之后,三人也不多话,只低着头默默干饭。

直到肚子填了个半饱,许知言才端起茶水灌了一口,开口提起林啸淮。

“你现在跟林啸淮的关系怎么样?”

许知言比较了解林初秋和林啸淮,以及焦灼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这个时候提起林啸淮,还是让林初秋有些意外。

“比以前好一些吧,怎么突然提起他?”

“唔,前段时间我在h市一个小镇看到他了,感觉处境好像有点不太好,跟流浪汉似的。”

这已经是客气的说法了,照许知言真正的想法,那叫一个落魄且悲惨,身上有伤不说,身后还跟了一票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那么肆无忌惮搞追杀,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还一丁点都没传开,幕后人物的本事可想而知。

好在他单方面认识林啸淮,暗中插手了一把,如果顺利的话,对方后来应该安全脱身了才对。

林初秋皱皱眉,如果纸条上的lxh真的是林啸淮的话,当时给纸条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流浪汉的形象。

也不知道他找林啸音,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找成那样的状况。

沈雪瑶默默坐在旁边听两人聊天,等两人告一段落,才犹豫着问起林初秋最近的工作忙不忙。

尽管手里拿着粉丝身份,但两人毕竟初次见面,沈雪瑶问出来的问题,着实有些过於亲近。

但许知言的神情看着却好似并无太大意外,林初秋想了想,给了沈雪瑶一个肯定的答案,“还有几个差一点尾巴,你是要给我介绍工作?”

“只能算一半。”沈雪瑶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然后递给林初秋,“这是我的外甥,今年六岁,白血病患者,已经治疗两年了。”

“他……”沈雪瑶停顿了十几秒,才轻声道,“我堂姐三年前丧夫,这孩子一直都以为他爸爸在国外工作,所以才见不到。”

“你想让我通过电话,假装他孩子他爹?”

沈雪瑶捂住眼睛苦笑不已,“对,其实我挺讨厌熊孩子的,那小子健康的时候,简直是个小恶魔,可我心疼我堂姐。”

堂姐叫沈欣染,七年前跟一个男人结了婚,婚后生活看着倒是美满幸福。

可三年前,她的堂姐突然收到噩耗,出个差的堂姐夫,在酒店里被烧成了一具黑炭。

除了衣服,酒店房间内的证件,还有dna能证明身份外,尸体几乎看不出以前的五官。

虽然还留了一些存款,但堂姐毕竟是失去了爱人,颓废了很长时间,生活才重新开始。

谁知好景不长,某天这个外甥作天作地的时候,就突然晕倒,接着,就查出绝症。

“那小破孩儿之前作天作地,让堂姐心力交瘁。生病后,作不起来,每天都在问堂姐要爸爸。”

不是沈雪瑶跟一个孩子计较,但对於熊孩子,她着实爱不起来,更何况,在她的心里,更加心疼的,还是关系很好的堂姐。

小孩子嘛,尤其是熊孩子那样的,即使被病情折磨的形销骨立,说的话也特别能扎大人的心。

“你们会觉得我太过计较吗?”

小孩子嘛,生病以后小小一只,确实很能激起旁人的同情心,只是被刺几句,通常都不会计较。

因此,在小破孩儿用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脏话骂堂姐的时候,她忍不住将个屁孩子骂哭了。

可也因此,被病房里一些看不过去的外人,还有家里的长辈指责了好几天。

“不会。”林初秋耸耸肩指着自己,“我比你更知道熊孩子的杀伤力。所以,你是希望我冒充他爹,帮着教育?”

“算是吧,因为你能模仿别人的声音,而且特别逼真,刚好堂姐手机里存了很多堂姐夫的语音记录。”

“重点其实不是教育,教育这件事,还是交给堂姐自己来吧,我只是希望,你的声音能让那个屁孩子消停消停,好歹能让堂姐歇歇。”

况且,六岁的小孩儿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就她旁观着,很快堂姐用语音记录哄人,怕是就哄不住了。

“就是……”沈雪瑶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能给你开的价格,可能不是很高。”

“没事儿,让许知言隔三岔五请我吃顿饭就行。”

林初秋同样对教育熊孩子没啥经验,但是,能帮助别人分担一些的话,他还是乐意的。

只是通过手机通话而已,而且对象是个六岁大的小孩儿,对林初秋而言,倒是比跟陌生的大人聊天来的更加轻松。

在火锅店门口互相道别后,林初秋伸了个懒腰,跟早就吃好了的邦曜他们一起,每个人扫了一辆助力车,慢吞吞地往家跑。

“你们说,熊孩子,尤其是生了重病的熊孩子,该怎么教育比较合适?”

闻言,邦曜眼皮子一撩,“棍棒底下出孝子。”

“噗,都说了人家生了重病,还棍棒呢,打死了你赔人家啊?”小金吐槽,“打一棍棒给一甜枣?”

已经跟林初秋混熟了的周御轻飘飘看了小金一眼,“得了,通过电话怎么给棍棒加甜枣?照我说,如果小孩儿真的想爸爸的话,就说如果不好好听话,就不回去看他。”

“你这说的什么鬼话,万一小孩儿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呢?人家说,不看就不看拉倒,得……到时候直接破罐子破摔,来个大的,我看你要怎么收拾。”

听着四人你来我往,林初秋微微笑着,“算了,那就见机行事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这时,手机响了。

林初秋腾出手按了一下蓝牙耳机,从耳机里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轻笑了一声,“今天忙吗?本来还想着到家以后给你打个电话的。”

“不算很忙,今天闲着没事儿,查了一下汪庆这个人。”

“肯定一无所获。”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嗓音,唐鸣楠擡起头,眼中漾满笑意,为对方话语间明显的亲近感。

“确实一无所获,你猜对了,那你呢,听起来今天过的不错?”

“嗯,见了爷爷,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晚上跟朋友吃饭,又不小心接了个私活。”

不等唐鸣楠问,林初秋就叭叭叭,将私活的来源倒豆子似的说给他听。

末了,似是而非长叹一声,“我也对熊孩子没辙啊,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入手了。”

听见手机另一头充满活力的嗓音,唐鸣楠疲惫的感觉一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这个我倒是有一点经验。”

嗯?

林初秋扬眉,“别的先不说,你的经验从哪儿来的?”

“我嫂子很会教导熊孩子,就日常循循善诱,温水煮青蛙,时间久了,坏习惯什么的,也就慢慢改过来了。”

这一点,有些出乎林初秋的意料,想到网络上的那些短视频,“我还以为你会说,只要比熊孩子更熊,让熊孩子无路可走来着。”

闻言,唐鸣楠低头啜了一口咖啡,“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可以试试。”

“……算了,我还是试着循循善诱吧。”

顿了顿,林初秋放慢了速度,提起林啸淮的事情,“林啸淮最近有跟你联系过吗?”

听到这句话,唐鸣楠的眼睛下意识落在了桌上的一份资料上,“联系过,他最近应该在h市,林啸音可能也在那儿。”

汪庆背后的那位,似乎也在那儿。

“我已经让楼析手底下的人都去那边给他提供支援了,受了点伤,但是没有大碍,不用太担心。”

“是汪庆背后的人干的吗?”

唐鸣楠犹豫了一会儿,“可能性很大,但,我也发现了林燎铎的影子。”

两个多月前,因为林初秋的事情,当地警方抓获了一大批犯罪嫌疑人。

虽然现在不能动用死刑审问犯人,可那一大批嫌疑人都没有供出幕后主使,也着实让警方头疼。

要么,这一大批人都对幕后主使的身份真的不知道。

要么,这一大批人都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或者本身也跟幕后主使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如果幕后主使被供出来,他们可能获刑会比现在更甚。

虽然什么有用的线索都还没找到,但在唐鸣楠的心里,汪庆背后的人,几乎已经跟让人抓林初秋的幕后主使划上了等号。

而这个幕后主使,唐鸣楠的职业嗅觉告诉他,跟林燎铎更是关系匪浅。

他们现在缺的,是一条能将蓄意绑架事件跟幕后主使连起来的链条。

跟唐鸣楠打完电话后,林初秋等人也回到了公寓楼。

刚收拾完自己,准备睡觉的林初秋,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有些沧桑感的女声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才说起自己的身份。

“您好,我是沈欣染,沈雪瑶的堂姐。”

“我知道,是现在就需要我帮忙安抚小孩儿吗?”

话音刚落,林初秋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小孩儿的尖叫,中气不足,但附带几声清脆的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还真是个欠揍的熊孩子,难怪生重病都惹人嫌。

电话两边静了静,林初秋才听到对面传来颤抖略带哽咽的声音,让林初秋瞬间火冒三丈,“对,对,麻烦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林初秋的声音沈了沈,“您把手机给他。”随即又变得软和了不少,“您清理完垃圾,好好休息一下,放心。”

“谢,谢谢您!”

“我爸爸呢?我要爸爸,你一点用都没有,我不要你这个臭婆娘,我要爸爸。”

小孩儿的声音很虚弱,可听着这些话,林初秋顿时拳头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满腔火气压了下去。

“小钊?想爸爸了吗?”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小孩儿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第一次冒充别人的爸爸,林初秋本以为自己会很难以进入角色。

但可能被熊孩子气到了,通过话筒传出来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镇定,“怎么?刚刚不是吵着闹着要爸爸,现在又不说话了。”

“爸,爸爸?你是真的爸爸?”

林初秋揣摩着小孩儿的心思,“假的。”

“爸爸,呜呜呜呜,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之前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只顾着自己说……”

原先,林初秋听着小孩儿虚弱的声音还有些担心。

毕竟无论小孩儿有多熊,但沈欣染始终是一个母亲。

正常当母亲的,如果孩子真的出事,又有几个不担心的,何况母子俩现在算是相依为命。

但现在,他不担心了。

虽然中气不足,但是能不间断说那么多话的,明显身体被照顾的妥妥当当。

就算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病情可能也还没到严重的程度。

耐心地等着小孩儿说完话,林初秋才照着刚刚网上搜索的安抚孩童的话说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妈妈在干什么?”

“在,扫地。”

六岁的小孩儿,已经有了大致的是非观,被这么一提醒,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心就虚了。

很好,会心虚就好。林初秋乐了,会心虚的话,证明还有得救。

“爸爸听到玻璃的声音了,是什么东西碎了吗?”

“是,是两个杯子。”

林初秋眼睛一转,仗着自己现在是小孩儿想念的爸爸,声音一低,“是有花纹的还是没有花纹的?”

“有,有花纹的。”

“谁摔的?”

“……我,我摔的,爸爸我疼。”

“爸爸也疼,你不喜欢爸爸买的杯子吗?”

虽然确实也不喜欢熊孩子,但林初秋倒是发现了熊孩子的两个优点。

在有了一定是非观,知道自己摔杯子的行为是错的,会心虚之外,起码诚实。

别看有些孩子不熊,还挺乖巧的,但是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行吧,林初秋大概明白为什么沈雪瑶会对这熊孩子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了。

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人呐,天然就会在喜欢的人面前低上一头。

小孩儿想念爸爸,所以在他这个冒充爸爸的人面前,会下意识收敛一些,看着就没那么熊。

但是,小孩儿对一直陪伴他的妈妈,却完全没有收敛。

落在沈雪瑶的眼里,自然就是熊孩子之最,加上心疼自己的堂姐,自然也会对这熊孩子抱有恶感。

熊孩子该怎么教育呢?

对於林初秋而言,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一边善用网络搜索,一边现学现用。

总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效果,听见电话里的小孩儿乖乖跟妈妈说了对不起之后,林初秋自己就跟小孩儿约了下一次打电话的时间。

“现在,乖乖睡觉好不好?生病以后就得好好睡觉,不然,下次错过爸爸的电话怎么办?”

“好。”

等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林初秋听到关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林初秋才听到沈欣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谢谢您。”

“您现在在外面?”

“嗯,我下来丢个垃圾,也担心一不小心被他听见,知道您不是他的爸爸。”

“跟他约好的时间,我会再次打电话过去。”

顿了顿,林初秋有些犹豫,“听说小钊会骂脏话?”

“对,雪瑶告诉您的?”沈欣染的眼睛里染上一丝苦涩,“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

身体不好,打不得骂不得。

以前忙着赚钱养家,沈欣染请保姆照顾孩子,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孩子在慢慢改变。

现在沈欣染依旧还是要赚钱养家,兼顾孩子身体的同时,就算想教,也无从下手,甚至把自己榨的心力交瘁,有时候看着这个家,自己都想彻底放弃。

“现在的短视频有很多,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有些人拍摄的短剧会包含各种元素。”

林初秋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男人正对着女人破口大骂,出口成脏。

脏话,没有人天生就会,能教会他的,除了身边的人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网络。

至於究竟如何避免,就得沈欣染自己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