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林丰文回过头,看着陈志笑了笑:“不好意思哈,初次见面就跟你背地里说你们同村人的坏话。
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陈绍信确实有情绪。
现在见着他同村的人了,我就忍不住发几句牢骚。
跟你说实话,如果我能挺过这一关,行情好了,我的公司能起死回生,我高低会给他停了下脚料。
只要原料一停,他那个小加工厂立马就得倒闭。
然后我再另外找一家,重新开个加工厂。
或者我直接自己投个百八十万建厂,自己加工下脚料,也不会让这种背刺盟友的势利小人,继续在我这儿挣钱了。”
陈志还没说话,林欣然倒是愤愤不平地说:“二大爷,你做得对。
对于这种小人,就是不能客气。
行情好的时候,对谁都那么会来事;一旦行情不好,立马跟你翻脸,还要要挟你。
见好事就上,遇到困难先出卖盟友,对于这种叛徒,必须坚决换掉。”
陈志只能附和着林欣然说:“你说得很对。虽然说做生意就是为了追求利润,但也不能为了利润背刺盟友。”
陈志这话虽说得中肯,可只是附和着说,说了等于没说。
林丰文虽是农民出身,但办企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他完全能感觉得出,陈志不喜欢谈论陈绍信这个话题,于是就此打住,转而询问陈志的工作情况。
林欣然抢着代为回答:“二大爷,陈志可是我们这些同学当中的高材生。
他是北理工的研究生,他学的那个专业,在京城找工作很好找。
可他为了方便照顾家里人,最后还是回了江州。
第一份工作是在力冠汽车,刚入职就有二十万年薪了。”
林欣然说着看了下陈志,“后来听同学们说,你又跳槽去了吉鹏汽车。”
陈志苦笑着说:“没错,我们整个团队都跳槽去了吉鹏汽车。可去年吉鹏汽车原地解散,所以我们全都失业了。”
“你现在是失业状态?”林丰文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随即想到,刚才陈志说过,买别墅的钱是他家一个亲戚出的,房子要过到他哥哥名下,目的是让哥哥未来有个保障。
这么一想,陈志在失业状态下还能买别墅,也就不矛盾了。
继续攀谈,林丰文发现,陈志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不管是他工作过的力冠汽车还是吉鹏汽车,都是新能源大厂。
这让陈志在见识方面,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定高度。
林丰文觉得自己跟这个年轻人挺聊得来,而且本就是一个镇上的老乡,不自觉就感觉亲近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林丰文对陈志说:“咱们两个村离着不远,你们村里我有好多熟人。
看你年纪,你父亲跟我应该差不多岁数吧?你说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还能认识他呢。”
陈志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爸叫陈绍礼。”
“啊?”林丰文的脸顿时有些变了色。
林欣然不明所以,不知道二大爷脸色为啥变了。
就见林丰文苦笑着说:“小陈啊,不好意思哈,刚才当着你的面,大肆说你二叔的坏话,得罪了,得罪了。”
林欣然这才恍然大悟:“哦,是这么回事啊,原来那个陈绍信是你二叔啊。”
陈志有些尴尬地一笑:“没错,他是我的亲二叔。”
林丰文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调整情绪说:“我跟你爸没打过交道,不过以前在咱们那儿十里八村,你爸可是名人。
那时候的运输专业户,真的太让人羡慕了。
你们家成运输专业户的时候,我才刚刚开始养鸡。
那时候真羡慕你爸,年纪轻轻就能自己买大货车搞运输。”
陈志说:“是啊,听我爸说,我们家发得挺早的。不过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就家道中落了。”
林丰文点点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一来这个话题对陈志来说可能有些忌讳,二来林丰文也想到了自身,他不也发达过,成了著名的农民企业家,可现在也到了破产边缘。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林丰文说:“按理说我这个年纪,跟你也是第一次见面,不应该啥情况都不了解的,就跟你发牢骚说你二叔的坏话。
但这些日子以来,我确实有些焦头烂额,情绪上就有些绷不住。
尤其是这些日子,公司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想着提前给自己找后路,很有点儿树倒猢狲散的味道。
所以一旦提到这一类人,我就忍不住发牢骚了。”
陈志说:“你别往心里去,刚才你说的那些也不算是坏话,只是陈述事实。
当然,他是我亲二叔,我就不发表评论了。
不过有一点我不大明白,恕我直言啊。
你这么大的企业,而且这波行情持续时间又这么长,即使你把房子卖了,那也维持不了多久。
过些日子钱花光了,还是要被迫把公司卖给大河集团。
那你何必白白损失掉两套房子呢?”
林丰文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不了解养殖行业的特点。
当然我这么做也是在赌。
如果赌赢了,我这价值十几个亿的公司就盘活了;如果赌输了,我这十几个亿的公司就烟消云散,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要知道这可是我几十年的心血,实在不甘心忙活了大半辈子,到最后就剩下两套房子。
所以我要做最后一搏,要输就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相信欣然也跟你说了,我已经承包了一处荒山,要是输了,我们老两口就去改造荒山,在那儿养老了。”
“现在我的公司每天就要往里赔十几万,就卖你那套二层,能卖四百七十万,这四百七十万也就够我维持一个月的。
其实我也就打算再坚持一个月了,这套三层的卖掉之后,这些钱我会给儿子,他在日本做生意,权当给他添点本钱。”
“也许你不理解,既然这波行业寒冬持续这么长时间了,我坚持这一个月又有啥意义?
我跟你说吧,这几十年来,我见了太多养殖行业倒闭。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咱们县剩下的养殖行业就那么一两家了。
养殖行业能活下来,就靠三个字——熬过去。
所以一旦遇上行情不好,大家都在熬,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我见过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养殖企业,坚持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最终选择倒闭,老板拿着最后的一点钱跑路了。
但是就在他跑路的第二天,行情就开始好转,而且价格涨得特别快。
也就是说,他只要再坚持一天,就能熬过那次寒冬。
但他既然跑路了,也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像他这种情况,我见过好几个,所以我必须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另外,我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在赌,行情这东西就像过山车,一直起起伏伏。
当行情到了最高点,接下来就开始走下坡路;等到底了,下一步就开始反弹,就像月圆月缺一个道理。
这波行业寒冬持续时间太长了,相信触底反弹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只是我再也加不动杠杆了,银行里贷不出钱,民间借贷我也借不动了,可以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最后时刻,唯一的指望就是卖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