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东城门士兵滚下马时,玄铁令牌上的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直钻鼻腔。
她望着东边翻涌的暗红云层,耳中还回响着鉴骨术异变时的轰鸣——火舌舔飞檐,血水漫青石板,鬼面人举玉玺喊"慕容嫣"。
此刻城楼灯笼骤灭,黑暗里攒动的火把像极了异象里的蛇群。
"张校尉!"她转身时袍角扫过廊柱,震得檐角铜铃叮当,"护城沟的桐油灌了几成?"
张校尉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回苏姑娘,西、北两面已灌满,东墙下的民宅正在清场——"
"停!"苏瑾怡突然拔高声音,目光扫过院外那排老槐树。
方才异象里,鬼面人举玉玺的高台正对着府衙东角门,而槐树后影影绰绰的动静...她快步走到廊边,指尖按在青砖上,凉意透过薄靴传来。
鉴骨术的灼痛又涌上来,这次她看清了:敌人的前锋会绕开前门,从东角门的老槐树下挖地道!
"调二十个工兵去东角门!"她扯下腰间的骨刀,刀鞘重重砸在石桌上,"让他们把槐树根下的土全翻一遍,若有松动就埋火雷。
张校尉,你带亲卫守前门是虚,等敌人撞门时,你带一半人绕到他们侧后——"
"苏姑娘!"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院子,腰间的令旗被血浸透,"东角门方向有动静!
铁锹挖地的声音!"
苏瑾怡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抓起案上的火折子,火光照亮她泛白的指节:"点火!护城沟的桐油全点了!"
"是!"张校尉应了一声,抽出佩刀砍断廊下的绳索。
院外顿时腾起冲天火光,护城沟里的桐油烧得噼啪作响,火墙将府衙团团围住。
苏瑾怡扶着廊柱望去,东角门方向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十几个蒙黑巾的人从地底下钻出来,头顶的土块簌簌掉落,却被火墙挡在三步之外。
"弓箭手!"她大喊一声,城楼上立刻亮起成片的火箭。
当先的黑巾人举着盾牌要冲,却被火箭钉在地上,火舌顺着盾牌缝隙钻进去,瞬间烧穿了他的衣襟。
惨叫声里,苏瑾怡摸出怀里的骨刀——这是方才萧鸣收进袖中的那把,此刻刀柄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退!
退!"钱统领的声音从火光外传来。
苏瑾怡眯起眼,看见人群中一个穿玄色劲装的身影在指挥撤退。
她握紧骨刀,突然听见城楼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方才报信的士兵,他的手还攥着半块令牌,血已经浸透了身下的青石板。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废弃宫殿里,萧鸣的剑尖正抵着钱统领心腹的咽喉。
"双玺藏在哪?"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玄色大氅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腰间染血的玉佩。
这是他与苏瑾怡在城郊破获第一桩骸骨案时,她亲手雕的平安佩。
"二皇子...好大的威风。"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萧鸣转身,看见八个戴鬼面的死士从阴影里走出来,每人手中都提着带倒刺的狼牙棒。
为首的死士摘下面具,竟是钱统领!
他的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墨阁主说,您会来。"
萧鸣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袖中的骨刀。
苏瑾怡说这刀淬了乌头毒,此刻他倒希望永远用不上——若能用这把刀换她平安,便是死在这地牢里又如何?
"围起来。"钱统领挥了挥手,死士们呈半圆阵型逼近。
萧鸣的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摸到墙角半块碎砖。
他突然甩袖,骨刀破空而出,正插在钱统领脚边的青石板上。
趁众人一愣的功夫,他抓起碎砖砸向左边死士的膝盖,同时旋身踢飞右边死士的狼牙棒。
"找双玺!"他对身后的暗卫吼了一声。
暗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在墙缝里、地砖下翻找。
萧鸣且战且退,刀疤在钱统领脸上扭曲:"您以为真能找到?
李夫人早把消息改了——"
"找到了!"暗卫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萧鸣回头,看见暗卫从供桌下的暗格里捧出两个锦盒,盒盖上龙凤呈祥的纹路在火把下泛着金光。
他刚要松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萧鸣,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夫人从供桌后转出来,她的素色裙裾一尘不染,发间的珍珠步摇却在轻颤。
萧鸣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正是方才在府衙后宅,她"不小心"打碎茶盏时,他瞥见的那只——原来不是失手,是故意引他注意?
"李夫人?"暗卫们的刀纷纷出鞘。
李夫人却只是轻笑,指尖划过锦盒:"沈知县死的时候,我在他床头放了半块玄铁令牌;你查双玺下落时,我又往钱统领的密信里塞了假消息。要不是我,你怎么会找到这?"
萧鸣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终于明白,从沈知县案开始,李夫人就在布网——她表面是柔弱的官眷,实则是墨无痕安插在京城的棋子。
"把双玺交出来。"李夫人的声音突然冷如冰锥,"否则我让你看着苏瑾怡死在府衙的火海里。"
萧鸣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苏瑾怡松开手时,手背上的刀伤还在渗血;想起她递骨刀时说"必要时",而他说"护你"。
此刻锦盒在暗卫手中,他却听见自己说:"你以为我会信?"
话音未落,他突然拔剑刺向李夫人的左肩——这是虚招。
李夫人侧身闪避时,他的另一只手已扣住她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她的麻筋上。
李夫人吃痛,袖中短刀当啷落地。
萧鸣夺过锦盒,反手将她制住:"送李夫人去大牢。"他对暗卫说,"告诉张校尉,加派二十个守卫。"
暗卫押着李夫人离开时,钱统领趁机扑过来。
萧鸣旋身避开,剑尖挑飞他的狼牙棒,反手刺中他的大腿。
钱统领惨叫着倒地,萧鸣抓起锦盒往外跑——他得赶在苏瑾怡出事前回去。
府衙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苏瑾怡站在城楼上,看着最后一批敌人被火箭逼退。
她的发簪散了,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手中的骨刀还滴着血——那是方才一个死士翻上城楼时,她亲手刺的。
"苏姑娘!"张校尉从楼下跑上来,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发黑,"敌人退了,东角门的地道也封了。"
苏瑾怡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的断箭和尸体。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玄色大氅在火光中翻卷——是萧鸣!
他怀里抱着两个锦盒,脸上还沾着血,却朝她露出极淡的笑:"双玺找到了。"
苏瑾怡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接过锦盒时,手指在颤抖——龙凤双玺,这是平息暴乱的关键。
陈尚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白须被风吹得乱颤:"老臣陪苏姑娘进宫面圣。"张校尉也握紧了刀柄:"末将护驾。"
一行人出府衙时,月已经偏西。
苏瑾怡走在中间,锦盒的重量压得她手腕发酸。
路过东城门时,她看见城墙下横七竖八躺着守军的尸体,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
鉴骨术的灼痛又涌上来,这次她看见的是皇宫的金瓦下,一个戴鬼面的人正将玉玺摔在地上,碎片飞溅中,百姓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苏姑娘?"萧鸣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见皇宫的角楼已经在望,朱红的城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快走。"她握紧锦盒,加快了脚步。
晨风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极了异象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