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砚接下来的话让胡德运更是怒不可遏。
只见陈砚镇定自若道:“下官遵府台大人之令,只向名单上的乡绅富户要饭,并未对其他百姓百姓敲诈勒索,还望大人切莫听信他人的挑拨之言。”
“本官何时下令让你去向乡绅富户纳捐?!”
陈砚道:“大人将赈灾一事交给下官,又告知下官府衙无钱无粮,让下官领着灾民自行解决,又特意给下官写了一份名单,大人之意,难不成不是让下官去找乡绅富户们帮忙?”
胡德运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名单不是陈砚要的吗?
无钱无粮让陈砚去救灾,那是为了将他逼入绝境,怎的就成他指使去要饭了?
盛怒之下的胡德运根本没细想,为何陈砚一口一个“要饭”。
堂堂官员如何能行“要饭”之举?权力在手,只需找来乡绅富商们“纳捐”即可。
也因此,胡德运未及时更正此等说法。
胡德运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一切都是你个人所为,与本官毫无干系,你莫要想将此事赖到本官头上!”
他得罪不起整个松奉的乡绅富商。
陈砚一改此前镇静,声音也陡然拔高:“既然大人决心将得罪人的事推到下官身上,下官也认了,为了大人能全身而退,这救灾一事大人往后莫要插手了。”
“此事乃是你个人所为,本官必不插手。”
胡德运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接了话。
此事就是个大麻烦,他恨不得自已与此事离得远远的,又怎会牵扯进此事里?
陈砚收的银粮不少,他也眼热,可他更怕陈砚将银粮送到他面前。
他还没活够。
今日发难,一来是最近多方重压险些将他压垮,对始作俑者陈砚恨之入骨,直接发泄。
这二来,就是要极力与此事划清界限,万万不可深陷其中。
既然陈砚主动承担了此事,那就让陈砚一人扛着。
胡德运已然达到目的,就不愿再看到将他推入如此绝境的陈砚,语气也带了嘲讽:“本官是管不了陈大人了,陈大人忙你的救灾大事去吧。”
陈砚并不走,而是道:“为了抗灾,松奉上下一心,无论官绅还是商贾,皆是出钱出力,大人身为松奉知府,既不想出力,总要出些钱吧?”
胡德运的怒容变成了震惊:“你要饭要到我的头上来了?”
“各县县令均有捐款,大人若执意不出钱出力,下官也不勉强。”
陈砚垂眸,如同一根柱子站在衙房中间。
整个松奉上下都捐了,你不捐?
你不捐就是落人口实。
想要撇清关系,你就要大捐特捐,要成为最大受害者,否则你就是既得利益者,表面让下属背锅,背地里谁知道是不是那些钱都落你口袋里了?
想要跑?
先大出血再说。
胡德运气得头晕,指着陈砚半天大口喘气,竟说不出话来。
等缓过气来,他才咬牙切齿道:“好,本官捐!”
此时柱子陈砚又开口了:“各县县令捐款多为二千两三千两,大人您捐多少?”
好不容易气顺了的胡德运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底下这些人竟舍得拿出二三千两来捐款?!
若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底下的人都出了这么多,身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只能多不能少。
当着陈砚的面,他当然可以哭穷。
自已一向公正廉洁,只有俸禄收入,能有多少银子捐款。
可底下的人知道他的底细,那些乡绅豪商知道他的家底不菲。
合着你逼着大家捐那么多钱,你自已就洒洒水,这是忽悠谁?
胡德运就这般被陈砚架了起来。
他要是真拿那么多银子出来,岂不是摆明了他贪污受贿?
陈砚此人极其狡诈,一旦被其抓住把柄,必不会善罢甘休。
胡德运沉默良久,依旧不曾想好如何处理,反倒是陈砚开口了:“府台大人是有何难处?”
这就是给胡德运递台阶了。
原本对他怒不可遏的胡德运突然就与陈砚“交心”了:“陈同知虽来此地不久,也该知晓咱们府衙的难处,知晓本官的难处。这府衙上上下下都想尽自已一份心力,奈何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陈砚道:“若非如此,也不需下官出门要饭以赈济灾民,只是松奉上下一心,府衙总总不能没付出。不瞒府台大人,下官手中的银粮已够安顿灾民,只差容纳如此多灾民的住所,不知大人能否在府城腾出些空房屋让他们落脚。”
胡德运被气得险些要跳起来骂陈砚。
将灾民安顿在府城?亏他陈砚想得出来!
府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官吏们住的地方,是士绅的府邸所在,是书院文人等的汇聚之城。
多数乡绅士族虽不住在府城,然府城有他们的宅院,有他们读书求学的后代。
乡绅士族的当家人们多数喜欢住在祖宅,毕竟那里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族人所在。
他们可吞并土地,依照个人能力将祖宅修建得气派无比,雄踞一方,向族人与十里八乡展示自已的实力。
在外混得再好,祖宅修不好也是白搭。
正因这些当家人喜欢住祖宅,才能让陈砚一路要饭过去。要是都住在府城,只要一告状胡德运就能让人将陈砚给弄回府衙。
府城这等重地,岂是用来安顿那些灾民的?
“府城住所都是有主的,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见胡德运不愿意,陈砚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一步:“府城不行,就在城外为他们单独划出一个村子来,再多弄些田地让他们耕种,如此也可安顿。”
胡德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他去哪儿划耕地给这些灾民?
真要是能弄出来,士绅们早就吞并了,还能便宜灾民?
陈砚脸色一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府台大人干脆将他们丢回山里,还救什么灾。”
如此提议却让胡德运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主意。
那座山离府城不远,原本植被很茂盛,是一位姓甘的盐商所有。
因他得罪了徐鸿渐,被松奉上下针对,生意一步步被蚕食,日子难以为继之时,就要卖掉那座山,可惜没人愿意出手买下,那姓甘的盐商走投无路,带着一家老小山上自焚。
除了人被烧死外,整座山都被烧得精光,已经没了价值。
近些年虽长出了不少树,因太小只能当柴火,众人犯不着为此犯忌讳,这座山也就一直挂在府衙名下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