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冰凉的触感——金属镣铐,裹着柔软的皮革内衬,将他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床柱两侧。
他猛地挣动了一下,链条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前一片漆黑,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触感细腻,像是上等的丝绸。
他试着动了动,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您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平静。
是西里尔。
邵庭的呼吸一滞,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西里尔,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回应。
但他从未听过西里尔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褪去了管家的克制与恭敬,只剩下某种令人战栗的平静。
脚步声缓缓靠近,床垫微微下陷,有人坐在了他身边。
邵庭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但下一秒,蒙眼的丝绸被轻轻解开。
光线涌入视线,他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然后,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装潢简洁却处处透着精心。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四面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关于他的记录:
左侧是他在王都学院的照片——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侧影,马场上策马奔驰的瞬间,甚至还有他在宿舍阳台上抽烟时被偷拍的模糊影像。
右侧则是一张张手写的记录纸,详细记载着他在王都的社交圈:
“查尔斯·威尔逊,伯爵次子,与少爷同寝室,喜欢喝威士忌,每周四会去剧院”
“凯瑟琳·霍华德,银行家之女,曾试图接近少爷,无实质性威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正对面的那面墙——
那里贴着一张人体比例图,精确标注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尺寸:肩宽、腰围、腿长……甚至还有手腕和脚踝的粗细。
旁边用小字备注着:“适合墨绿色丝绸,衬肤色”。
邵庭的喉咙发紧,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这些是什么?”
西里尔站在床边,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管家制服,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我的收藏。”
他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手指轻轻抚过墙上一张邵庭打瞌睡时的素描:“您不知道,看着您在阳光下睡着的样子,需要多大的克制力才能不惊动您。”
邵庭的脊背窜上一阵寒意:“你一直在监视我?”
“是保护。”西里尔纠正道,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菲茨罗伊家族的财务危机不可避免。为确保您的安全,我提前准备了这处住所。”
钥匙插入镣铐的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但邵庭的手腕依然被禁锢着——西里尔只是调整了链条的长度,让他能坐起来,却无法离开这张床。
“原本不必如此仓促。可惜少爷,是您一直在主动引诱我。”
“您近期的行为过于冒险,不仅频繁接触爱德华子爵,还私自调查银行文件。”他停顿半秒,“这迫使我调整计划。”
“为什么迷药到了我的酒杯里?”邵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悄悄摸索着镣铐的边缘,“是安德鲁给你告密了吗?”
西里尔突然俯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这个动作让他制服的领口微微敞开。
“是您太不乖了,安德鲁履行了仆人的本分,您不该责怪他。”他的呼吸拂过邵庭的耳垂,“您为什么总是试图探究不该知道的事,接近危险的人呢?”
“明明在我的规划和保护下,您可以安全的活着,好好做您的菲茨罗伊少爷。”
邵庭盯着西里尔,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所以,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他的手腕挣动了一下,镣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感谢你监视我?感谢你给我下药?还是感谢你——”
“像对待一件收藏品一样,把我锁在这里?”
西里尔的呼吸微微一顿,灰蓝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告诉我,”邵庭的声音冷了下来,“到底是谁在针对菲茨罗伊家族?”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西里尔的手指轻轻抚过镣铐的边缘,像是在确认它们是否牢固。
最终,他低声开口:“是皇室。”
邵庭的瞳孔骤然收缩。
“您父亲无意间发现了王室与东印度公司的走私链。”西里尔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涉及鸦片、军火,以及……奴隶贸易。”
邵庭的指尖微微发颤:“所以那笔债务……”
“是封口费,也是催命符。”西里尔直起身,从床头柜的暗格中取出一份文件,“您父亲签下借款合同时,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文件被展开,邵庭一眼认出那是劳埃德银行的借款凭证——但这份的末尾盖着一个陌生的印章,纹章上缠绕着荆棘与王冠。
是皇室财政部的密印。
“海难是伪造的。”西里尔的声音冷得像冰,“船桅被人动了手脚,男爵的死因至今仍写的是溺水身亡,不是吗?”
邵庭的喉咙发紧,脑海中闪过葬礼上那具棺材。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因为我们是华裔?还是因为党派斗争?”
西里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文件凑近烛火。
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灰烬飘落在邵庭的白裙上,像一群死去的蝴蝶。
“这些都不重要。”他轻轻拂去邵庭裙摆上的灰烬,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重要的是,您现在还活着。”
邵庭冷笑:“所以呢?你要我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家族破产、土地被夺,而我对于自己的父亲,连真正的死因都不敢追查?”
西里尔的眼神骤然一沉。
“您太天真了。”他猛地掐住邵庭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出眼泪,“您以为面对皇室,您能做什么?您甚至连这栋房子都走不出去。”
这个动作终于撕破了管家完美的面具,露出底下扭曲的执念。
他的拇指摩挲着邵庭的唇瓣,声音低哑:“活着,比所谓的复仇重要得多。”
邵庭死死盯着他,突然笑了:“西里尔,你到底是什么人?”
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菲茨罗伊家族的管家。”
“骗子。”邵庭挣开他的钳制,“普通管家怎么可能拿到皇家密印的文件?怎么可能在皇室眼皮底下把我藏起来?”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突然俯身,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您说得对,我不是普通管家。”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危险的暗示:“但您现在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完美管家的姿态:“晚餐一小时后送来,请您安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