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紫彤 作品

第139章 忆江南(63)

价格公道,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况且慕笙也想知道那个男鬼的目的是什么。

推开大门,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慕笙捏住鼻子,对跟在身后的男人道:“你家祖上是靠地下买卖发家的。”

男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怎么知道?难不成是看宅子看出来的?”

“地上阳宅,地底阴宅,阳气下沉,阴气上升,住在这栋宅子里多半脾气不好,身体也有毛病。”绕过影壁,进入院中。院中一无大树,二无遮挡,却显得阴沉昏暗。

男人垂着脑袋,影子落在地上。细看的话,影子上面还有一道重影。

男人告诉慕笙,他家祖上本是种地的,赶上灾荒年,变成了流民。在流亡的过程中,他们认识了一个叫燕三的人。

这个燕三当过兵,但没上过战场,而是帮他们的将军做一些盗挖前朝古墓的活儿,用于养兵及购买武器。

燕三的腿,被墓中暗器所伤变成了残废。按照他们的规矩,他是要被灭口的。同僚不忍下手,将他丢在墓里让他自生自灭。靠着对古墓的了解,他一个人从墓里逃了出来,更名换姓,隐于山中,纠集了一帮兄弟,专做这种买卖。

男人的祖上入了伙,跟着燕三在地下倒腾了好几年。后来,燕三死了,男人的祖上开始单干。

帝陵难挖,王侯将相的墓里也多是机关,他们另辟蹊径,专找那些商贸繁华的镇子,打听镇子上谁家有钱,谁家有权。说白了,就是挖富豪以及乡绅的墓。他们墓里的陪葬虽然不多,却都是能换现银且不容易被人怀疑的。

男人的祖上很聪明,他们不像燕三,把这种买卖当成终身事业去做,而是用它积累原始资金,开了店铺,将黑钱变成了白钱。

盗墓贼摇身一变,成了合法商人。

到了男人爷爷那一辈儿,兄弟六个分为三拨。经验丰富的老大带着身手利落地老三去挖地下的东西。颇有读书天分的老二进入县衙成为书吏,为家里提供情报。脑子灵活,会来事儿的老四开了镖局,专门负责运送及出手赃物。老五、老六则负责经营家里的铺子,将黑钱变成铺子里的合法收益。

其中,老五擅长经商,老六擅长做账。

定居青州府是老大提议的,因为他发现这里有一座前朝大墓。众所周知,墓多建在深山老林里。唯有此墓不同。墓主人既是王爷,又是将军,他是在打了胜仗之后因为伤口感染而死的。

将军不愿葬于皇陵,想要留在此处守护百姓。于是,皇帝下旨,在青州府的地界上为他修了一座墓。怕百姓不安,怕敌国捣乱,既无坟头,又无立碑。

这位将军所在的朝代距离他们很远,这件事儿老大也只在杂书上看过,没想到竟是真的。当时的青州府已颇具规模,是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而根据史料,将军墓在的地方位于居民区中。

为掩人耳目,他们买下了三间旧宅,以翻修宅院为名,盗了地下的东西,建了上面的祖屋。

做这种买卖的,百无禁忌,自然不会觉得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妥。

然细想下来,自打他们住进这栋宅子,家里就没顺当过。不是人祸就是怪病,愣是把一个枝繁叶茂的家族折腾成了人丁单薄。

说话间,到了男人提到过的那间书房。通过书房的窗户,看向对面墙壁。只一眼,便发现个中蹊跷。

阳宅也好,阴宅也罢,讲究对称。书房的对面应该也是一间屋子,此刻却变成了一堵墙,而这堵墙,明显很厚,显得有些突兀。

慕笙:“会拆墙吗?”

男人点头:“会!”

慕笙指着对面那堵墙:“拆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找了个顺手的工具,依着慕笙的吩咐拆墙去了。一炷香后,那面墙上出现了一个窟窿,窟窿后面是另外一个书房。

男人走进书房,顿觉头疼。随着他在书房内走动,脑海中开始不断出现一些零碎画面。他还有个弟弟,是父亲与姨娘所生。

他的母亲性格强势,常与父亲针尖对麦芒。对他,时而严厉,时而宠溺,常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姨娘的性子与母亲完全不同,她总是温柔的,耐心的,循循诱导的。尽管母亲说姨娘是装出来的,可与喜怒无常的母亲比起来,他更喜欢总是装着的姨娘。

因为这个,母亲对姨娘,以及姨娘生得弟弟更为讨厌。

弟弟与他长得很像,也很喜欢他,经常背着母亲和姨娘来找他。开蒙之前,他也很喜欢弟弟,开蒙之后,他与母亲一样讨厌他。

男人摸了抹落尘的书桌:“他比我聪明,比我懂事,比我嘴巧会讨喜,读书更是比我厉害。同样一篇文章,我读十遍,磕磕绊绊。他读三遍,倒背如流。我母亲本就痛恨他们母子,因为此事,越发迁怒于我。”

慕笙:“他的死——”

男人低着头:“是我!”

朋友是他的,他们的父母与他的爹娘亦是朋友,因为他的缘故,他们都不带他弟弟玩儿。弟弟偷偷跟着他。

那天,他们去郊外,看到那座坟。小孩子,百无禁忌,觉得好奇就围了过去。坟,被雨水冲垮了,露出里面被冲得松松散散的薄棺。薄棺裂着,能看见里头的新娘和孩子。

新娘和孩子都变成白骨了。

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先提议的,他们把新娘的头冠以及衣服剥了,把她的孩子从棺材里挑出来。为了捉弄他弟弟,他们提议玩过家家,让他带上新娘的花冠,披上新娘的衣服。

他们玩捉迷藏,却故意把弟弟留在那边不去找他,自个儿回了家。那晚,除了姨娘,谁都没注意到弟弟不见了。

慕笙:“是真的不见了?还是假的不见了?”

男人握紧桌角:“假的,我知道他在哪儿,是我让他藏在那里等着我的。我告诉了母亲,母亲却没把他带回来。我偷偷去看,发现那个地方被石头封住了。他还活着,叫我哥哥,我走了,没告诉任何人。

男人捂着脸:“我恨他,想他死,不愿意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被人说我这个发妻生的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