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叹了口气,扯出床单,将女尸包裹起来。
说来也怪,他们在客房里闹出那么多动静,竟无一人出来看热闹。除了慕笙住着的那间,别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像是无人居住。可先前入住时,这里明明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经过旁边房间时,用手推了下。房门虚掩,里头没有半分活人气息。
背着女尸的沈渡:“怎么了?”
慕笙盯着黑漆漆的房间:“入住时这间客房有人,是个……”
匆匆一瞥,只记住个背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然细思极恐,她看到的或许是个死人,如沈渡背上的女尸一样,是被人背进这个房间的。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拍了拍沈渡的手,示意他将女尸放下,进了那间客房。沈渡跟在她后面,也走到了衣柜前。拉开衣柜,一具尸体掉了出来,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借着月光,看到他脸上的尸斑,小声道:“起码死了十二个时辰!”
“所以……”沈渡拧眉:“他才是这间客栈真正的掌柜?”
慕笙摇头,让沈渡拿灯过来。这人像是被吓死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连眼睛都没闭上。额头上有块儿淤青,不是磕碰的,而是抵着门框一类的硬物留下的。
他死前在偷窥!
举着灯,看了下他的左右手掌。两只手上都有灰,袖口上也沾了不少。再看他的鞋子,鞋面儿上也有,且是浮灰,以鞋尖儿部分沾得最多。他是垫着脚偷窥的,窗户的高度在他脖子以上。
慕笙指了指地下,沈渡面无表情地将掌柜塞回衣柜。临出门时,看见搁在地上的女尸,目光交汇,意见达成,默默地拽着被单,将女尸拉进房间。
女尸不是拆穿客栈秘密的关键,藏在地下的那个暗室才是。就掌柜的死状来看,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否则不会活活吓死。
尽管这客栈里没有别的活人,背着一具尸体活动还是太过扎眼。他们既把掌柜的尸体藏在这个房间里,说明这里很安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光顾。与其背着尸体乱跑,不如灯下黑,将尸体放在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
就在他们低着头查找密室入口的时候,领头的少女出现了。她神色慌张道:“知府家的小公子来了,就在街口的马车上。”
“来就来呗,省得咱们大晚上还得潜入知府衙门绑人。”慕笙摆弄着架子上那些酒瓶,试图找到隐藏的密室机关。
“我知姑娘厉害,但民不与官斗,姑娘与公子还是快快离开吧。”少女急的不行,指着后门道:“从那里走,我会尽量帮你们拖延。”
“帮我们?你不怕他拿你的家人开刀,对你的家人不利?”慕笙盯着少女的眼睛,她面部毁容严重,唯有那双眼睛丝毫未损。
少女没有回避,直视慕笙,眼中尽是苦涩:“我的家人没了,他再没有什么是可以拿捏我的了。”
少女名唤初秋,是被人扔在养父母家门口的。家里日子难,养父母原是不打算收留的,是祖母的一句话让他们改了主意。
祖母说,好好养着,等养大了给咱们长生做媳妇儿。若是长生不愿意,也能嫁出去换个彩礼,另外给长生寻个好媳妇儿。要不,就咱们家里的这个条件,等长生长大了,十有八九是要娶不着媳妇儿的。
长生是养父母的亲生儿子,比她大五岁,是她的哥哥。
养父母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有过多的苛待于她。家里对她最好的除了祖母就是哥哥。哥哥很争气,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若是没有那场意外,他有可能成为解元,成为状元,光耀门楣。
是她,不顾祖母劝阻,非要在那样一个下雨天去河里捞鱼。结果,失足落水。是哥哥不顾个人安危,跳进河里救了她。
他们一样生病,一样烧了三天三夜,她活蹦乱跳,哥哥却变成了一个傻子。
养母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养父趁机把养在外头的已经有了身孕的相好接回来。半年后,养父的相好生了个儿子。没等孩子满月,养母就病故了。是养父跟他的那个相好在养母的药里动了手脚。
她拿了药渣去报官,被祖母拦下。她并非袒护自己的儿子,而是担心她日后的日子更难。看着痴傻的哥哥,她忍了。
养母坟头上的土还没干,养父就把那个相好的娶进门。新婚当夜,他们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祖母没想到亲生的儿子心狠至此,把他们当成累赘,连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祖母气得晕厥过去,醒来后半身瘫痪,动弹不得。
祖母生病,需得银钱买药。迫于无奈,将祖母托给邻居照顾,自己带着哥哥进城找活路。恰逢澹台家的绣房需要女工,她就报了名。
被害后,她随澹台家的人回过老宅。祖母怕连累她,吞针而亡。养父得知消息,不顾祖母尸骨未寒便草草卖了祖宅。祖母的后事,还是村里人帮着操办的。
哥哥被澹台家的人送到抚孤院,因他是傻子,在里头受尽欺凌。为护哥哥,她与那人做了交易,自愿供他驱使,只求哥哥有饭吃,有衣穿,不挨打。
“你哥哥……”
“七日前,他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那人是抚孤院管事的儿媳妇,怀了身孕,一月有余。哥哥只是无意撞了她一下,并无大碍。她却咬住不松,让人把哥哥丢进井里。”
管事是澹台家的人,知道这个傻子与初秋的关系,急匆匆将人打捞上来。回光返照,他竟然不傻了。不仅不傻了,还记得变傻之后的所有事情。他知道他的妹妹遇害了,知道坏人利用他让他的妹妹魂魄不宁。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井边,当着众人的面坠入井里。
初秋红着眼眶:“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你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慕笙算了一下:“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指出地下密室的入口,我让你见你哥哥最后一面,了却心中执念。”
沈渡:“为何是执念?”
慕笙:“因为她始终认为,哥哥变成傻子是她造成的,养父母一家的悲剧也是她造成的,没看错的话……”凑近了,上下打量着初秋:“你与你的那些姊妹不同,你不是被害的,你脸上的伤是自己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