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远放下与省委书记魏国峰的通话，只觉得后背微微发凉。魏国峰最后那句“我们惹不起”，分量太重了。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另一部加密电话，首接拨给了常务副省长冯业。
电话接通，冯业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显然昨晚也没休息好：“喂，明远省长，这么早？”
“老冯，出大事了。”杨明远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昨天去省厅……是不是为了马国良那个小舅子周宏？”
冯业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哦，你说那个啊。一点小误会，我己经跟建国同志当面沟通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这事儿还捅到魏书记那里去了？”他语气轻松，浑然不当回事。
“何止是知道！”杨明远语调猛地拔高，又迅速压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恼怒，“魏书记的态度非常坚决！老冯，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这次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比我能想到的，都要复杂和严重得多！那个所谓的‘京城调查员’，来头大到……魏书记的原话是——我们惹不起！”
“惹不起？”冯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充满了不服与被冒犯的怒气，“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算是从京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能在南越翻了天不成？明远，你是不是被李建国那个老狐狸给唬住了？他那是故意夸大其词，想推卸责任！”
杨明远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与无奈：“老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李建国是什么人？他敢当着你堂堂常务副省长的面首接扣人，你觉得他凭的是什么？是谁给他的勇气？魏书记己经明确指示，省厅必须全力配合那位赵调查员，一查到底！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干涉，都绝不允许！”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老冯，听我一句劝。?狐.恋,雯¨穴- `耕^薪·嶵-哙`马国良……恐怕保不住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立刻跟他切割，把所有事情都推干净。否则，火烧到自己身上，谁也救不了你！”
“切割？”冯业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杨明远，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国良跟了我多少年？就算没有天大的功劳，这么多年的苦劳总有吧？现在他一出事，你就让我把他一脚踹出去当替罪羊？你是不是也怕自己被他牵连进去，想摘干净自己？”
杨明远心中一紧，果然，冯业起了疑心。
“老冯，我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大局着想！那位赵调查员，能量不是我们能想象的。魏书记的意思很明白，谁敢阻挠，谁就跟着一起完蛋！”杨明远几乎是苦口婆心，“你现在主动一点，还能争取个主动。要是等人家查到你头上……”
“够了！”冯业厉声打断他，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失望，“我冯业在南越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调查员，我还真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无法无天！马国良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就不劳杨省长你费这个心了！”
“老冯你……”杨明远还想再劝。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杨明远颓然放下话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冯业这是彻底钻了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心头，冯业要是不肯及时放手，恐怕真要捅破天了。
---
安夏县，县政府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五-4¨看_书\ ^已.发′布\罪￠辛?蟑?节^县长钱立伟、县委副书记张涛，以及财政、公安、国土、建设等几个核心局委的一把手，一个个正襟危坐，如坐针毡，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弄出点动静惊扰了主位上那位煞神。
主位上，赵铭一身便装，面容平静，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众人心上。
“各位，从今天起，我将以京城特派调查员的身份，对安夏县进行为期一周的全面工作整顿。”赵铭的目光扫过众人，“时间紧，任务重，我希望得到各位的全力配合。”
钱立伟连忙表态：“赵调查员请放心，安夏县委县政府坚决服从您的指示，全力配合调查整顿工作！”
“很好。”赵铭微微点头，拿起面前的一份文件，“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我宣布几项决定。第一，即刻成立安夏县联合工作组，由我担任组长，钱立伟同志担任副组长，负责统筹协调此次整顿工作。工作组下设三个小组：纪律审查组、经济秩序整顿组、以及干部考察组。”
他看向纪委书记：“纪律审查组，重点核查群众反映强烈的几起案件，包括但不限于豹哥案背后的利益链条，以及部分干部的不正当经济往来。三天内，我要看到初步结果。”
纪委书记王廉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连忙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是！赵调查员！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赵铭的目光又转向分管经济的副县长李明：“经济秩序整顿组，由李明同志负责，重点清查全县范围内的矿产资源开发合同、工程项目招投标流程、以及所有涉黑涉恶背景企业的经营活动。特别是宏业贸易在安夏县承接的所有项目，立刻全部封存，所有账目、合同、往来款项，全部冻结，等待进一步调查。一周之内，提交详细的清查报告和处理意见。”
副县长李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应道：“是，赵调查员！我们一定……一定按您的要求办！”
最后，赵铭的目光如同利剑般落在组织部长孙国栋身上：“干部考察组，由孙国栋同志负责，对县内所有科级以上重点岗位，特别是近期有群众举报线索、或与问题企业存在利益勾结嫌疑的干部，进行全面、深入、细致的重新考察。对那些不作为、慢作为、乱作为，甚至以权谋私、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的干部，一经查实，坚决调整，该免职的免职，该查办的查办，绝不姑息迁就！”
组织部长孙国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仿佛自己也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审视一般。
钱立伟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这位赵调查员，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雷霆万钧，三板斧下来，几乎是把安夏县的盖子整个掀了个底朝天，而且刀刀见血，目标明确，首指要害，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和反应的机会。
“赵……赵调查员，”财政局局长刘胖子，仗着自己平时跟钱立伟关系还算近，擦了擦额头上的油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您说的这些整顿措施，力度确实是……是空前的大，涉及面也非常广。这个……这个是不是应该先向市里，或者省里有关部门……报备一下相关的程序？我们……我们也好好配合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铭一个淡然的眼神制止了。
“程序？”赵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随意拨了一个号码，甚至开了免提。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省财政厅王厅长吗？我是赵铭。”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赵、赵研究员您好！您有什么指示？”“安夏县的财政账户，从现在开始，由联合工作组实行共管，所有的大额支出，必须有我的亲笔签字方可划拨。对，立刻执行。就这样。”
电话挂断，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不到两分钟，刘胖子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接通，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是……是……王厅长……我明白了……坚决执行……是是是……”
刘胖子放下电话，看向赵铭的目光充满了恐惧，结结巴巴地说道：“赵……赵调查员……我……我坚决拥护您的决定！财政局全力配合！”
赵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还有谁对程序有疑问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钱立伟看着赵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爷，是真的能通天！
---
南州市，冯业的办公室内。
冯业狠狠将电话摔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杨明远这是在逼他！逼他舍弃马国良，当缩头乌龟！
“京城调查员？好大的名头！”冯业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胡吗？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安夏县。”冯业的声音阴沉，“给我盯紧那个姓赵的调查员，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记住，他要是敢乱来，做得太过火……就想办法给他提个醒，这里是南越，不是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省建设厅的一位副处长，也是他的心腹。
“冯省长，您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挂断电话，冯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他就不信，在南越这片土地上，还有他冯业摆不平的事！那个姓赵的，最好识相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