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的光有些刺眼,马国良坐在硬木椅上,腰板挺得笔首,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身旁,周宏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钱学斌坐在他们对面,神情严肃,手里拿着一支笔,面前摊开着一个记录本。
“钱厅长,我……我带周宏来自首了。”马国良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沙哑,“宏业贸易的事情,通达物流的火灾,还有……还有安夏县的一些问题,周宏他……他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钱学斌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顿,没有抬头。“哦?全部责任?马书记,这个‘全部’,具体指哪些?”
马国良的眼皮跳了一下。“主要是……主要是周宏他利欲熏心,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造成了不良影响。我也是监管不力,识人不明,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我会向省委做深刻检讨。”
他顿了顿,看向周宏,加重了语气:“周宏,你自己跟钱厅长说清楚!”
周宏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是……是我……都是我干的……宏业贸易是我注册的……断头桥……不,海天建设是我找的……火……火也是意外……”他说得颠三倒西,语无伦次。¢微*趣/小!税¨网_ ·冕+废+跃¨渎¢
钱学斌的笔在本子上划着,声音平稳:“周宏,你说宏业贸易是你注册的,那么公司的启动资金从何而来?海天建设是你找的,那断头桥项目是如何中标的?通达物流的火灾是意外,那意外发生前,仓库里存放了什么‘敏感’物品,需要你亲自过问?”
一连串的问题,像鞭子一样抽在周宏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我……我……”周宏张口结舌,冷汗顺着脸颊淌下。
马国良连忙插话:“钱厅长,周宏他还年轻,一时糊涂,很多事情……可能记不太清楚了。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是我平时疏于管教。希望组织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端起桌上的水杯,手有些抖。
“马书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钱学斌放下笔,终于抬眼看向马国良,“年轻不是违法犯罪的借口。组织会不会给机会,要看他交代问题的态度,以及……事实的真相。”
马国良的心沉了下去。\w.a!n-b?e¨n..,i,n!f¢o^钱学斌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原以为,自己主动把周宏送来,姿态放得这么低,钱学斌多少会给点面子,至少在程序上“宽松”一些。
“钱厅长,周宏他……”
“姐夫!我不想坐牢啊!姐夫!”周宏突然像疯了一样,一把抓住马国良的胳膊,嚎啕大哭,“不是我!很多事不是我!是你让我……是你……”
“周宏!你胡说什么!”马国良脸色骤变,厉声喝止,试图掰开他的手。
询问室的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随行人员。
“学斌同志,这么晚了还在忙?”来人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钱学斌和马国良同时循声望去。
“冯……冯省长!”马国良像是看到了救星,挣脱周宏的手,踉跄地站了起来,脸上挤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钱学斌也站起身,微微欠身:“冯省长,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南越省常务副省长,冯业。
冯业的目光在狼狈不堪的周宏和脸色难看的马国良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钱学斌脸上,眉头微皱:“我听说国良同志的家属出了点问题,过来看看。学斌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阵仗?”
马国良连忙抢着说道:“冯省长,周宏他……他犯了糊涂,我带他来向组织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冯业点了点头,转向钱学斌,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学斌同志,既然是主动投案,态度也是好的。我看,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内部处理一下?年轻人犯错,批评教育为主嘛。影响不要搞得太大,不利于安定团结。”
他走到周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有错就改,还是好同志。不要有太大压力。”
周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哭喊道:“冯叔叔!冯叔叔救我!我不想坐牢!”
冯业安抚地拍了拍他,然后对钱学斌说:“学斌,我看周宏这孩子精神状态不太好,要不先让他回去休息一下,稳定稳定情绪?有什么问题,明天慢慢了解嘛。市里那么多工作等着国良同志,别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正事。”
这话的分量,己经很重了。几乎是在明示钱学斌,放人,或者至少,走个过场。
钱学斌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冯省长,周宏涉嫌的案件,性质比较严重,省厅己经成立了专案组。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说道:“而且,京城来的赵老师,对这个案子也非常关注。指示我们务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赵老师?”冯业闻言,眉毛扬了扬,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哪个赵老师?京城部委下来的年轻人?学斌啊,你也是老公安了,怎么还被这种小年轻唬住了?调研嘛,总要说几句场面话。我们地方上的事情,还是要我们自己处理好。不能因为一个年轻人几句话,就乱了方寸嘛。”
他显然没把这个“赵老师”太当回事,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轻慢。在他看来,一个年轻人,即便来自京城,又能有多大能量?无非是某个部委下来镀金的,或者哪个家族派出来历练的,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地方干部,是常有的事。
马国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希冀。有冯副省长出面,钱学斌应该不敢再那么强硬了。
钱学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