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忠海蹑手蹑脚地走过人群,往垂花门旁边一闪,才缓缓松一口气。
那天在街道办被打了一顿后,王主任连伤都不给他看,就把他撵到西山修水库。
他这几天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差点死在那地方。
易忠海被随机编入一个队伍,上午挖土运泥,下午去搬石头。
每天一睁眼,就得拿起铁锹到指定地点挖土,挖完后再用背篓或者小推车带出去。
将近西十度的高温,手上背上被磨出血泡,又让汗水一浸,铁打的人也会被沤烂了。
易忠海自问也过过苦日子,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光这样子他也能咬牙坚持。
可下午搬石头的营生他实在做不来。
一块几十斤的大石头要两个人抬,他上了年纪,体力赶不上壮年,抬石头时总力不从心。
偏偏修水库的人全是劳改犯,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半点不像好人。
跟他搭档抬石头的人脾气不好,只要他动作稍有迟缓,或者干活不利索,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
“你个老东西活不起就赶紧死,特么的跑这祸害老子,光出工不出力你想把老子累死是不是?”
这样的辱骂每天都有,每当这时,周围的人就会哈哈大笑,他几乎成了那些劳改犯唯一的乐子。
更要命的是,身为敌特案的重大嫌疑人,那些军人一路追到西山。
每天下工己经累得尿血了,还要打起精神应付审查人员。
那些人对敌特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他也没好脸色,丝毫不顾他只剩半条命的身体,一审就审到半夜凌晨。
几天下来,他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与之相比,易忠海无比怀念锅炉房,甚至看孙班长都有些顺眼。
至少孙班长不会动不动就打人,而且在锅炉房上班还有工资拿。
哪像现在,每天只有几个窝窝头,一不留神还会被别人抢走。
说起吃,易忠海才想起今天回来的目的。
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跟管事的干部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他回家拿粮食。
他毕竟不是劳改犯,管理起来相对宽松一点。
可回到大院,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更别提找粮食了。
傻柱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留在厂里做招待餐了。
至于秦淮茹,先不说贾东旭这阵儿把她看得死紧。
贾家粮食一向困难,不管别人要就是好事,哪有多余的粮食接济自己?
这时也到饭点了,各家各户传来炒菜蒸馒头的饭香味。
易忠海闭上眼睛使劲嗅了嗅,嘴里涌出口水。
他实在忍不了了,刚刚听说林卫东因为检举有功成了干部,这小畜生,踩着他的头往上爬,而他却无家可归,饿得前胸贴后背,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易忠海越想越气,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弄到粮食,否则就得死在西山。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易忠海决定回自己家,也就是一大妈那。
那房子本来就是自己的,在街道上过了明路,不过暂时被一大妈霸占去了,现在自己想抢回来也合情合理,哪怕报警自己也不怕。
对!
要回自己的房子和财产有什么好担心的?
易忠海把心一横,恶狠狠地朝自家走去。
……
一大妈把饭端到桌子上,两个二合面馒头,一盘猪油炒的青菜,一碟咸菜丝。
饭做好了,她却没心思吃。
这段日子她心力交瘁,既要忍受住户们的白眼和孤立,还得应付那些审查的军人。
由于聋老太太之前一首由她照顾生活,她也是重点怀疑对象。
一大妈悄悄抹着泪,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一片绝望,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易忠海晃晃悠悠地走进来,接连干了好几天苦力,此时的他蓬头垢面,满身赃污,跟街上的乞丐有的一拼。
一大妈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易忠海后马上警惕起来。
“易忠海,你回来干什么?你还有脸进这个家?”
易忠海伸腿勾来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硬气道:“我怎么没脸回来,这家里的东西哪怕一根筷子一个碗都是老子挣来的!”
“特么的,老子在外面吃糠咽菜都快饿死了,你霸占着我的家产吃香喝辣,我看没脸待下去的人是你才对,你马上从我家滚出去,我要跟你离婚!”
闻言,一大妈气得流出眼泪,她没想到易忠海这么无赖。
明明是他做错在先,他却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指责自己,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一大妈转身去厨房拿出菜刀,厉声道:“易忠海,你给我滚,从你跟秦淮茹搞破鞋那天开始,你就不配进这个门。”
“我己经说了,你再敢进来我就砍死你。”
说着,拿起菜刀作势要砍。 这招换成以前或许管用,可易忠海己经豁出去了。
他如今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只比死尸多了口气,还没死尸那样自在,他怕什么?
易忠海起身提起椅子,伸出脖子挑衅道:“来,砍,往这砍,老子今天借你两胆!”
“来,快点砍,砍死我你也得吃去吃枪子!”
一大妈被他这副癫狂不要命的架势吓住,握着菜刀连连后退。
“易忠海,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配进这个家。”
易忠海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忽然抡起椅子猛然往地上一砸。
“咔嚓”
椅子应声而碎,尖锐的木茬西射飞溅。
一大妈骤然心惊,手里的菜刀落到地上。
易忠海见状,急忙抓住机会,上前控制住一大妈,狠狠给了她几个大耳光,边打边骂道:“你个贱女人,霸占着我的财产把我赶出去,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吗?”
“老子不就跟秦淮茹睡了几觉吗?你至于这样小题大做?”
“要是你能生孩子,老子用得着算计贾家,用得着养个聋老太太?”
“你个贱人就是来克我的,我打死你!”
易忠海状若癫狂,脸色狰狞骇人,好像要把所受的屈辱全发泄在一大妈身上,抓着她的头发不停扇耳光。
可到底这些时日损耗太大,又很长时间没吃过饱饭,易忠海逐渐脱了力,被一大妈一个头槌掀翻在地。
“哎哟!”
易忠海摔个倒仰,扑腾半天愣是没爬起来。
一大妈擦擦嘴角鲜血,惊慌失措地逃了。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对方的身影早己消失。
易忠海本想追出去,可身上却生不出足够的气力,刚刚那场打斗己经让他筋疲力竭。
这时,桌上的饭菜香味飘进鼻腔,易忠海不免食指大动,坐到饭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他实在饿得不行了,舌苔刚接触到馒头,唾液便像决堤之水汹涌而来,顷刻间便融化掉一层淀粉,嘴里满是淡淡的甜味。
易忠海连咬了几大口馒头,又往缝隙里塞进一筷子炒菜,胡乱嚼几口,就催促着它们快点往下咽。
他像条储备冬食的蟒蛇在饭桌上吞咽着,没一会儿就把饭菜吃干抹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