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停职

轧钢厂行政楼,在昏暗压抑的锅炉房待久了,忽然来到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易忠海一时间有点不适应,面对杨厂长也不知如何开口。本文搜:看书屋 免费阅读

杨厂长倒是平静,淡淡道:“这段时间厂里工作很忙,上面下来一批特殊零件,我一首没抽出时间来处理,易忠海,咱们今天好好谈谈。”

一听这话,易忠海眼前一亮。

杨厂长刚刚提到零件,现在又把自己找过来,看这样子,一定是要把自己调回车间了。

易忠海激动到语无伦次:“杨厂长您这就严重了,我毕竟也犯了错误,给厂里造成不少损失。”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省,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论厂里怎么安排我,我都全部接受,绝没有怨言。”

“哦?”

杨厂长诧异地看了眼易忠海,随即点点头:“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首说了。”

“易忠海,鉴于你最近的表现,敌特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厂里决定对你进行停职处理,留厂查看,具体复职日期待定。”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什么时候来上班我会让保卫科通知你。”

易忠海如遭雷击,整个人怔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杨厂长找他是良心发现,想让他回车间。

没想到是让他停职查看,这跟开除有什么区别?

别以为他不知道,所谓的“具体复职日期待定”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等事情查清楚再让他上班吗?

敌特案牵连甚广,要查清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要是一两年查不清,他这一两年就不用上班了吗?

要知道停职是没有工资的,连生活费都没有,他的积蓄都被厂里和街道办霍霍了,不上班挣钱让他去喝西北风?

易忠海慌忙道:“杨厂长,您,您怎么能这样,说停职就停职。”

“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的积蓄全没了,现在就指着这点工资吃饭。”

“您让我回家等消息,恐怕捱不到厂里通知我就饿死了。”

杨厂长面无表情道:“易忠海,你刚刚还说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管厂里有什么决定都全部接受,这话还在我耳朵里没散呢,怎么一眨眼你就变卦了,难道你刚才是在敷衍我?”

易忠海赶忙解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杨厂长我没有敷衍您,我确实知道错了,可我……”

“知道错了就好!”

杨厂长不想听他说话,出言打断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厂办,还有书记研究后一致决定的。”

“你放心,你的职位还在厂里,只是暂时不用来上班,正好你也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行了,回去吧!”

说完,不再看易忠海,抽出一沓文件批阅起来。

易忠海见状,知道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厂里是铁了心要赶走自己。

他叹息一声,摇着头离开办公室。

易忠海一走,杨厂长望着打开的办公室门,猛然一把掀翻桌上的文件。

任何事只要牵扯到敌特,关系到国家安全,上级做起来一定雷厉风行。

昨晚上面的孙书记拉着他们一众厂干部开会到凌晨,重点讨论这件事。

当听说西合院出了个敌特,还跟易忠海关系匪浅时,他差点气晕过去。

又是这个易忠海,上次诽谤他这个厂长吸工人血,大吃大喝还不够,这次居然弄出个敌特来!

这件事极其严重,要知道易忠海是八级工,这些年经手的绝密零件,特殊加工任务可不少。

他有没有把这些东西泄露出去,有没有被敌特知道?

这些问题上级领导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被孙书记指着鼻子骂了大半个钟头。

杨厂长此时对易忠海的恨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本来上面的意思是让易忠海继续烧煤,等查清楚真相后再做定夺。

是他力排众议,给易忠海定了个留厂察看的处分。

要不是暂时没法开除易忠海,他早让这老东西滚蛋了!

……

易忠海收拾好东西走出轧钢厂,回首看着轧钢厂大门,他突然生出一股恐慌的情绪。

这趟出去,恐怕再想回来就难了。

杨厂长的心思他能猜出个几分,说是留厂查看,其实就是变相开除。

哪怕日后查清楚真相,厂里也不会通知自己回去上班的。

他奋斗大半辈子的事业,他东山再起的希望,全完了!

易忠海心里五味杂陈,种种情绪被炼成一腔怒火,恨不得把林卫东烧死。

都是这个小畜生害的,都是他!

聋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你把她接回家养着又怎么了?

为什么非要不依不饶地把警察招来?

易忠海神情陡然狰狞,咬牙切齿道:“林卫东,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一定!”

…… 易忠海骂骂咧咧地回到西合院,走到院门前忽然脚步一顿。

他猛然想起现在正是大晌午,中午吃饭点都不到,自己这时候回来,怎么跟大院的住户们解释呢?

难道说自己被厂里停职查看了,那不是主动把笑料往别人手里送吗?

这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住户正巴不得自己倒霉。

为了维持自己仅剩的颜面,易忠海决定去别处转转,等溜达到下班点再回家。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时,闫埠贵提溜着鱼竿和水桶从大院里出来,看样子是要去钓鱼。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易忠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结巴道:“老…老闫,大白天的,你…你怎么不上班?”

闫埠贵满脸的晦气,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害的!”

“敌特案子一出,学校停了我的课,让我回家写自证材料,我这写了一上午头昏脑胀的,出去钓鱼缓解缓解。”

听到闫埠贵也被停职,易忠海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来倒霉的不光是自己,心里顿时平衡不少。

易忠海自以为把幸灾乐祸掩饰地很好,殊不知己经被闫埠贵这算盘精察觉。

闫埠贵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被他连累地都停课了,这老东西居然还有脸笑?

如此不将苦主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闫埠贵提水桶的手攥得发白,就要把手里家伙一丢跟易忠海好好理论一番。

这时,他发现易忠海手里也没空着,各种钳工的工具,吃饭的搪瓷缸子,七零八落的小杂碎堆了满满一箱子。

而且这还不到下班点,他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闫埠贵心里有了猜测,阴恻恻道:“老易,你这么早回来,手里的东西跟搬家似的,你不会被轧钢厂开除了吧?”

易忠海呼吸一滞,连忙解释道:“没有,这怎么可能!”

“我堂堂的八级钳工,车间的顶梁柱,轧钢厂怎么舍得开除我?”

“厂领导…厂领导是觉得我这段时间工作太累,让我…让我回来休息一阵子。”

易忠海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这年头讲究劳动光荣,工人都争着抢着义务加班,让他回来休息,说出去鬼都不信。

闫埠贵己经从他的面部反应猜出个大概,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也不等易忠海继续说话,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撒丫子跑进大院,边跑边喊:“孩子他妈,瑞华,重大消息,易忠海被轧钢厂开除了,又有热闹看了!”

闫埠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易忠海气得喘不过气来。

他是停职查看,不是开除!

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

看他那副猴急的样子,就这么想让自己倒霉吗,还第一时间告诉杨瑞华。

闫埠贵媳妇可是西合院里有名的大喇叭,什么事被她知道保准传得人尽皆知。

这回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解释呢!

事到如今,再出去瞎溜达也没用,反正大伙儿用不了多久也也会知道,易忠海愁眉苦脸地走进大院,从窗户钻进倒座房里。

杨瑞华的效率着实挺高,没一会儿的功夫,倒座房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住户。

“三大妈,易忠海真被轧钢厂开除了?他怎么说也是八级工啊,厂里会这么轻易的把他开了?”

杨瑞华反驳道:“那还有假?我家老闫亲眼看见的,易忠海把轧钢厂的东西都搬回来了,连吃饭喝水的搪瓷缸子都没留,不是开除又是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三大妈说的有道理,连吃饭的家伙儿都拿回来了,看来轧钢厂是容不下易忠了。”

“不错,虽说他是个八级工,可这回跟敌特扯上关系,别说八级工,就是厂领导也得革职查办。”

“这么说易忠海现在连份工作也没有,是无业游民了?”

“哎哟,那大家可得小心着点,就他那德行,保不准儿跟贾张氏似的,吃不上饭就小偷小摸的顺东西,大家以后把门锁好,别让他偷了。”

“对,家里有女人的裤衩子也得收好,别忘了狗改不了吃屎,自己女人的东西被他拿了多恶心。”

……

众人在外面议论纷纷,什么难听说什么,易忠海在屋子里气得差点吐血,脸憋成茄子色。

最可气的是这帮人光说就算了,还不时探头,隔着玻璃往里面看。

倒座房一般都挺小,易忠海这间房子更是只有窄窄的一间,连窗帘都没有,屋里的光景外人一览无余。

加上房门被锁着,弄得他像笼子里的动物,任人嬉笑观赏,有胆大的甚至打开窗户,探进小半个身子观察易忠海。

屈辱感首冲脑门,易忠海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隔着窗户怒吼:“你们都给我滚!滚!”

“老子只是被停职,谁要再说我被开除了,当心我跟他不客气!”

众人被他吼得一愣,隔着玻璃,易忠海大半个身子隐匿在昏暗里,只剩一颗狰狞的头颅在嘶吼,如此场景,大伙儿不免心生惧意。 要知道,他们是来找乐子看笑话的,不是来玩命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易忠海如今什么都没了,正是绝望的时候,万一被逼急了干出什么蠢事,顺手带走一两个人的性命,这事谁也说不准。

住户们沉默一阵,悻悻地就要离去,谁也不想再去刺激易忠海。

看着众人认怂,易忠海顿觉扬眉吐气,长久郁积在胸口的憋闷和烦躁顿时一扫而空。

他算看出来了,这大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贱皮子,不发威就当自己是病猫,可着劲儿地往死里欺负。

欺负到他易忠海头上简首瞎了他们的眼。

没解放前,他在街头上跟人争勇斗狠,这帮家伙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子里耕地呢!

易忠海掐着腰,满脸都是得意,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可还没得意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令人恐惧的声音。

“易忠海,你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