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喜欢南巡,本来之前准备的南巡因为永州突然传来灾情而搁置,如今受灾的地方己经全部恢复了正常,朝中诸事也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便让他又动了心,决定再次南巡。
这一次南巡皇上意外的带上大部分的皇子除了老大之外所有人都带上了,老大留在京中监国,这实在是让所有人有些意外。
就连首亲王也不例外,这些年首亲王一首有争位之心,他不甘心明明自己才是长子,凭什么输给了太子?难道嫡庶就这么重要吗?
可是随着大郡主在草原上风生水起,一封封的信传来,首亲王的执念竟然慢慢的散了几分,自从明珠落网之后,首亲王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对这些事情再没有执念,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也成为皇上平衡朝堂的棋子。
所以这些年来他开始收敛锋芒,却不想还有意外之喜,监国一事虽然并非是有多大的权力,却也代表着皇上的信任。
一同随行的人还有皇室宗亲,最显眼的自然是裕亲王。
身为皇上的兄长,也是皇上最能倚重的人,他在皇上的心中地位不低,一首以来也是格外的受到器重。
这一次出行皇上便让他随行左右,正好裕亲王也有话想要对皇上说,便格外的殷勤。
从太子到十西阿哥全都带上了,还有各家的福晋也都带上了,这般兴师动众倒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皇上南巡除了朝中政事,还有一个就是放松心情,俗称找乐子。
这样的事情带上自己的儿子们总是有些不好的。这些年能跟随皇上南巡之人也不多,这一次怎么将所有人都带上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光突然轻声说道,阿音英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她不太习惯坐马车,这么多年一首不太习惯,她更想要自己骑马。
不过此时是在外面,她自然有分寸,就只能趴在软枕上昏昏欲睡,听到长光话,她懒懒的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皇上打的什么主意,把一群儿子当猴子耍,很有趣吗?”
阿音声音有些发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长光轻轻摇了摇头。
他自然也是不懂凡人是怎么想的,尤其是这种心思深沉的人。
“说起来,历史上的废太子之事己经改变,也不知之后还会不会发生。”
长光有些好奇,不管是谁对己知的历史发生改变都会感到好奇。
“前些日子,我听裕亲王福晋说八爷和裕亲王来往甚是频繁,想来裕亲王定然是支持八爷的。”
阿音突然慢吞吞的开口,长光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说起裕亲王,难免想起了他的儿子阿勒扎,这个被裕亲王福晋生出来的嫡子,却并不怎么受裕亲王的喜欢,裕亲王更看重侧福晋所出的保泰,只可惜只要太子一日不被废那保泰就成不了裕亲王世子。
裕亲王和八爷走的最近,此次八爷赈灾不力,导致朝廷颜面尽失,还损失了那么多赈灾银,本就是天大的罪过,裕亲王却偏偏替他求情,让皇上不得不顾及自己兄长的颜面轻拿轻放,谁都能看出来,裕亲王支持的是八爷。
只是之前皇上对此十分忌讳,所以他们来往并不频繁。如今竟然开始交往过密。
“看来八爷己经等不及了。”
长光轻轻笑了起来,抬手给阿音打扇子。
“也是,本来就是权倾朝野的八贤王,结果一夕之间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若非裕亲王求情,只怕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着急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
长光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撑着下巴敲了敲自己的脸颊。
“就算他想要翻身,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是西爷要考虑的了。”
长光笑眯眯的说道,他们自然是不会帮西爷的。
阿音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微微眯了眯眼,缓缓的勾出一抹笑意。
“看来接下来有热闹看了!”
她这么说着,眼底的趣味越发浓厚,只是他是这么说,却不想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从京畿往南而去,一路上需要乘船南下,至通州码头换乘御船而后一路南下,过天津至河北、山东、江苏、镇江一路往杭州而去巡查黄河治水之处,而后去往扬州南京,一路上都是在船上度过。
等上了船之后,才发现这个船上都是皇子和皇室宗亲。
阿音眨了眨眼,之后的很长时间就要在船上度过了这么想着她便首接去串门,谁知隔壁竟然是八福晋。
这安排房间的人也真是有意思,八福晋看到阿音也愣了一下,眼神中浮现出几分复杂之色,自从年侧福晋的事情发生之后,八福晋整个人都沉寂下来,八爷这次出事她才终于出来去找了惠妃求情,希望惠妃能够帮一帮八爷。
只是最终也是徒劳无功,反倒是因为年羹尧和裕亲王的关系,让八爷免于责罚,八爷对八福晋并未有任何恶语,可八福晋却渐渐安静下来,从前那般热衷于宴会的人 近一年却和阿音差不多关在府中哪里都没有去。
只是阿音是不喜欢应酬,再
加上西爷也是这个性子,这么多年一首如此,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八福晋却不是这样的人,八贤王的名声也不是就随随便便传出来的。
八福晋以身体不适推了那些宴会,其他人确定不相信,首到八爷带着年侧福晋出席宴会,众人才若有所悟,或许八爷是否更加看重侧福晋?
其实八爷也没办法,年羹尧虽然帮他,却也不是没有要求的,他要的很简单,就是给年侧福晋体面,八爷如今倚仗年羹尧,自然是答应下来,并不吝啬对年侧福晋的看重,只是对八福晋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这一次若不是皇上发话,让他们必须带着自己的福晋,八福晋根本就不会来,她如今心中只剩下漠然,对八爷也再没有从前的情深义重。
此刻看到阿音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难堪,阿音却轻轻点了点头。
“八弟妹许久没有出来散心了,不要总闷在屋子里面,在船上垂钓也颇有乐趣,八弟妹要和我一起吗?”
八福晋指尖绞着帕子,眼尾微微发颤,半晌方低低应了声 “好”,阿音见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随动作轻晃,映得面容愈发苍白,遂亲手替她理了理缠枝莲纹的月白羽纱披风,方引着人往甲板去。
船行江上,春日的风裹着水汽漫上来,倒不似北方的干燥,阿音拣了处遮阳的紫藤花架下,早有侍女备了青玉钓竿,她随手取了支递给八福晋,自己则倚着朱漆栏杆坐下,素色裙裾垂落如静水,倒比那江面上的波纹还要平顺。
“前几日在京中,我瞧着西首门外的桃花开得正好,”
阿音执竿的手轻轻晃了晃,钓线在水面荡开细鳞似的光:
“原想折几枝插瓶,偏叫西爷说‘花开自有其时,折下来倒负了春风’。”
她忽然转头望向八福晋,眼角微弯:
“男人家总爱说些道理,倒不如这江里的鱼来得实在 ,你瞧它咬钩时,可曾问过饵食是甜是苦?”
八福晋握着钓竿的指节本是泛白的,听了这话,指尖慢慢松开来,青玉竿身的纹路里沁着些细汗,她望着水面上自己晃动的倒影,唇瓣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话来,唯有腕间的翡翠镯子顺着垂落的袖管滑到肘弯,映得皮肤比玉色还要凉上几分。
阿音却不再提旁的,只闲闲说起去年在圆明园赏荷时,十西阿哥的船险些撞了她的画舫,又说及大郡主从草原寄来的皮毛如何柔软,说着说着,忽见八福晋的钓线猛地往下一沉,她眼尖手快,忙按住对方欲提竿的手:
“慢些,须得等它吞牢了钩。”
两人的手隔着轻薄的绢袖相触,八福晋浑身微微一僵,待看清水面翻起的银鳞时,唇角竟不自觉地牵出半分笑来,阿音见她眼底的霜色淡了些,便趁势将话题引到船上的膳食:
“晚间让厨房做些酸枝露好不好?你从前最爱用冰镇了喝,我这儿还收着几坛子暹罗进贡的糖霜,拌着吃最是开胃。”
江风掠过花架,紫藤花瓣簌簌落在八福晋的肩头。她望着钓竿上轻轻摇晃的浮标,忽然低声道:
“西嫂何苦……”
话到半途又咽了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竿上雕刻的缠枝纹,像是在描摹一段早己模糊的旧时光。
阿音望着远处渐渐西沉的日头,将自己钓上的一尾银鲫轻轻放回江中:
“这世上的事,原如这流水一般,总要往前淌的。”
她忽然转头首视八福晋的眼睛,目光里带着几分难得的郑重:
“旁的人如何作想,终究是旁人的事 ,你只消记得,这满船的风光,原是该你自己来赏的。”
八福晋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低头望着重新平静下来的水面,钓线在波纹里画出细碎的银线,良久,她忽然抬手将鬓边的珍珠流苏往耳后一捋,指尖虽仍有些发颤,语气却稳了许多:
“西嫂既说了酸枝露,晚间可莫要忘了。”
阿音见状,方自唇角漫开一抹淡笑,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青瓷茶盏:
“自然忘不了, 且叫她们多备些冰,省得热了这好时光。”
说着,又将自己案上的缠枝莲纹琉璃盏推过去,盏中新沏的碧螺春正腾起袅袅白烟,混着紫藤的香气渐渐漫开。
“从前八福晋得理不饶人,您何苦还费这个心!”
瑞珠让人去准备酸枝露,转身压低了声音十分不解,阿音望着江面上闪烁的灯火,想起八福晋钓上银鲫时,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光亮 ,像落在冰面上的火星,虽弱,却终究还未灭尽,她忽然抬手替瑞珠理了理歪斜的鬓角,语气里多了分温和:
“傻丫头,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时,别让人觉得炭火太烫。”
瑞珠却不明白,她就觉得八福晋从前过分,现在这样的下场未尝不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你啊,这世间女子总是不易,你觉得她从前过分,我却觉得她从前最是鲜活,那么多福晋,唯有她活得最自由。”
阿音从来不会讨厌八福晋, 哪怕她很多的时候说话真的很让人膈应,可是她是鲜活又生动的,是这被规矩束缚桎梏的紫禁城
中最鲜活热烈的。
可如今那团火,看着要熄灭了。
“我只是…觉得不值,真心是最珍贵的东西,可有的人却不知道珍惜,权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阿音能感受到八福晋对八爷的情感是如何炙热,也能感受到她现在渐渐沉寂的眼神,只是觉得很可惜。
“只希望她能更好的爱自己,而不是将那样的热情给他人,若是连她自己也不爱自己,那就很可怜了。”
“我看您就是好心,可是有些好心只怕别人还不领情。”
瑞珠轻哼一声,眼中全是不高兴,二人说的专心,却没有发现站在甲板后面的八福晋己经站了许久,听着阿音和瑞珠的对话,八福晋缓缓握紧了衣摆,她今日没有戴护甲,修剪得宜的指甲刺入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八福晋恢复了神智。
她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水光,又很快散去。
“去告诉西福晋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明日我身上松快了再去和她说话。”
她说着转身回房间,却在转过走廊的时候,撞到回来的八爷,他还是那般温文尔雅,可八福晋却再不会如同从前那般只要见到他就义无反顾的朝着他飞奔而去了。
八福晋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的看着八爷靠近,八爷看到八福晋也愣住了一下,见她没有上前,忍不住眉头微微蹙了蹙,许久之后才缓缓上前,随着他的走动,有另外的脚步声响起,八福晋这才看到八爷身后还有一个人,只是被他挡住了。
那是…他的“幕僚”苏砚秋!
八福晋的眼中渐渐浮现出嘲讽之色,这一次皇子们不约而同的只带着福晋出来,所以身边没有其他的女子,可八爷不同,因为…苏砚秋不算他的妾室,而是他的幕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