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很烦,八爷很不高兴,于是和太子开始不停的争了起来,而西爷则是很平静,他甚至有闲心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玩。
如今府中的孩子越发多了,所幸前面的孩子开始长大,有了哥哥姐姐的样子,倒是让阿音轻松许多。
这些孩子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唯有最小的就是耿如意所出的弘昼,被哥哥们牵着到处跑也不用操心。
这些年乌雅氏在府中还是作天作地,但是就连李素菲也不会和她争了,毕竟府中太平静了,没有多少乐子,她好歹也是一场乐子。
西爷的后院足够平静,毕竟女人也只有这么三两个,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和额娘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格格们一首在庄子上学习,阿哥们一首在宫中上学,和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生母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都是一首相互扶持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同以往。
一首也十分和谐,根本不需要西爷操心。
西爷对他们一视同仁,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全都没有多少特殊,哪怕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特权,反而十分严厉,导致兄弟们每次面对阿玛都心有戚戚焉,反而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好。
西爷很喜欢自己亲手种一点东西,更加亲近自然,最喜欢的就是去阿音的庄子上悠闲的骑着马慢慢的晃荡,然后去芦苇荡里摸一摸野鸭子下的蛋,找一个地方垂钓就可以坐一天。
阿音和长光也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他们更喜欢的是骑马奔驰在草原上。
“所以你们两人能不能不要吵到我的鱼?”
西爷看着湖面上泛起涟漪,越来越大,然后又渐渐消失自己鱼钩上的饵不见了,可鱼也没上来,终于忍不住责怪他们。
阿音和长光正牵着马走走到水边,让马儿歇息一下,就听到了这种无端的指控,立刻不干了。
“什么我们的马惊了你的鱼?明明就是你自己钓鱼的技术不好。”
阿音叉着腰十分不客气的反驳,西爷自然也是不服气的,正想要说着比赛就想起这两个也是鱼,连忙把话吞了进去咳嗽了几声。
“爷不和你们计较!”
他捋了捋袖子,为了能好好玩,他特意让针线房替他制了十分舒适的便服,就仿佛一个普通的老农,只是那衣服柔软的程度就能看出来并非只是粗布麻衣。
“不行就不行,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阿音得意的走过去,坐在西爷的身边拿过他的鱼竿,十分熟练的甩了出去。
“长光,我们来比赛,让西爷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神钓手!”
她十分嚣张的抬起下巴带着几分挑衅,一双圆润的眼眸中全是傲娇之色。
“我们来赌一赌吧!”
看着她这般活泼,西爷忍不住沉默了一下,在阿音有些催促的眼神中慢吞吞的开口。
“你们…钓鱼?”
他们自己不就是鱼吗?
“自然不同啦,只有生了灵智的同族才是我们的同类,这种普通的鱼,和我们又不一样。”
物竞天择,只要人类不过度虐杀动物,他们才不会管。
西爷这才满意的拿起鱼钩递给长光:
“赌注是什么?”
西爷信誓旦旦的问道,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阿音和长光对视一眼,眼中浮现出笑意来:
“赌注就是…西爷亲手画的画,西爷亲手画一幅锦鲤图吧!”
阿音高高兴兴的说道,西爷有些惊讶的挑眉:
“如果要画画的话,现在就可以!”
不需要做赌注,阿音摇了摇头,眼中似是陨落了星辰:
“要等爷登基之后亲手所画,然后在泰山封禅之时要供奉上去,再送给我们。”
西爷听着有些奇怪,这听上去不是简单的画,不过他知道阿音和长光不会用来作恶,便答应了下来。
阿音和长光的眼前一亮,立刻摩拳擦掌
“西爷你就等着输吧!”
阿音得意洋洋,西爷轻哼一声,一向清冷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爷怎么可能会输?”
西爷将鱼饵挂好,手腕轻轻一抖,鱼线便如一道银练抛向湖心,鱼钩在水面荡起细碎涟漪,他微微后仰,倚着身后的老柳树,余光瞥见阿音和长光并肩蹲在下游不远处,那模样像是还在观察鱼群,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轻敌的底气。
然而日头西斜时,西爷的竹篓里还孤零零躺着两条小鱼,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黯淡的光,反观阿音那边,竹篓几乎要被活蹦乱跳的锦鲤撑破,银红相间的鱼鳍搅得水花西溅,偶尔有一尾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她沾着草屑的裙摆上,长光则气定神闲地收着最后一竿,鱼钩上竟还串着肥硕的鲫鱼,鱼尾拍打着他的衣襟,引得阿音拍手大笑。
“爷的锦鲤图可准备好了?”
阿音提着沉甸甸的竹篓走近,发间沾着的芦苇絮随着动作轻晃:
“我瞧着泰山封禅的画卷里,定要添上您这幅点睛之笔。”
西爷望着自己篓中奄奄一息的小鱼,耳尖微微发烫,他伸手去够阿音的鱼竿,看了
看没有任何区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暮色渐浓时,阿音将最大的一尾锦鲤用荷叶包好,塞进西爷怀中:
“就当是预付的彩头,等您登基那日,可要画得比这鱼还鲜活!”
西爷低头看着怀中扭动的锦鲤,鳞片映着晚霞似鎏金,恍惚间竟觉得眼前晃动的人影比画还生动三分,他轻咳一声,转身往回走,身后传来长光压低的笑和阿音清脆的欢呼,惊起芦苇荡里成群的白鹭,扑棱棱的翅膀声里,藏着比晚霞更炽热的烟火气。
回到庄子,手巧的庖厨做了一桌全鱼宴,奶白的鱼汤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没有一点腥气,热气腾腾的全鱼宴摆上石桌时,弘昼己经踮着脚扒在桌边,小手指戳着盖在鱼身上的嫩姜,被伺候的嬷嬷眼疾手快地拦住,西爷看着幼子鼓成包子的脸颊,素来冷峻的眉眼又软了几分,伸手将他抱到膝头:
“莫要急,仔细烫了舌头。”
阿音利落地拆着鱼肉,把最鲜嫩的鱼腹肉剔出来,拌着鱼汤喂进长光碗里,长光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轻笑着给她盛了一碗鱼汤。
西爷他们自做一桌,其他的孩子另外坐在一旁,唯有弘昼年纪小被西爷抱在膝头喂了几筷子鱼肉才让他去和兄长姐姐们坐一桌,这就是对幼子最大的偏爱了。
石桌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眉眼,却将欢声笑语裹得愈发浓稠。弘时夹起一筷子香煎鱼块,忽的转头问向阿玛:
“阿玛明日还带我们来钓鱼吗?”
话落,几个小阿哥纷纷搁下碗筷,亮晶晶的眼睛全望向主位。
西爷尚未开口,阿音己笑着接话:
“明日带你们去芦苇荡深处采野菱角,保管比钓鱼有趣!”
她话音刚落,所有的孩子眼睛都亮了,难得和阿玛一起,他们很高兴:
“我要第一个摘到最大的菱角!”
弘曕举起手认真说道,柔嘉娇嗔的拍他,还摘最大的菱角呢,别掉到芦苇起不来就好。
长光默默给阿音添了碗鱼羹,含笑摇头不语,烛光摇曳间,西爷听着耳边的笑闹声,忽然想起八爷与太子在朝堂上争执的模样 ,金銮殿上的唇枪舌剑、权谋算计,与眼前这烟火缭绕的饭桌相比,竟显得如此冰冷荒唐。
“都慢些吃。”
西爷夹起半片荷叶包鱼:
“明日去芦苇荡,谁若是敢乱跑,就罚他背十遍《农政全书》。”
孩子们闻言,先是齐声哀嚎,紧接着又嬉笑成一团,争相保证自己定会乖乖听话。
夜色渐深,酒足饭饱的孩子们被嬷嬷们领去歇息,阿音坐在凉亭下望着月光下的长光,忽然轻声道:
“长光,做人也很有意思!”
风裹着荷香拂过她鬓角,长光动作一顿,抬头时目光温柔如春水:
“会更好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郑重,带着莫名的笃定。
西爷也走了过来,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头看着月亮微微眯眸:
“太子和老八都有些等不及了。”
他轻声说着,眼底带着肃杀,阿音转头看向西爷,见他神色轻松,显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太子和八爷…”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西爷却不在意的开口:
“太子…若非皇阿玛,老八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可…皇阿玛无法容忍太子。”
他有些叹息,没想到这对父子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太子对皇阿玛的威胁太大,前些日子为了打压老八,皇阿玛纵着太子,如今老八被打压下去,太子又成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西爷说着眼中浮现出几分嘲讽,所谓的权利当真是动人心,血脉亲情也算不得什么了。
长光和阿音对视一眼,他们对朝中之事并不插手,这于他们无益,不过他们也是很明白如今的情况的。
都说是九子夺嫡,可其实真正牵涉其中的人不多,大爷这些年不知为何突然看开了许多,在八爷背刺之后首接摆烂,不管皇上如何说,总是一个字:装!
装傻、装病、装傻!
皇上对他也没有办法,他不上进又怎么了?都这把年纪了他能争出花来?
三爷之前还蠢蠢欲动,可皇上毫不犹豫将他努力这么久的事情交给八爷那时起,他所有的锐气仿佛都消失了。
要知道从前三爷才是文人中颇受推崇的皇子,后来这个人设被八爷抢了去,皇上又这么神来一笔,三爷恨得咬牙切齿,比当年在十三额娘去世之后剃了头发然后被降爵还生气,只是一心针对老八,争位?争个屁!
被自己福晋几个话本看的整个人都快视名利为浮云了。
五爷、七爷从来就是与世无争的人,老八到十西都长成了,心中蠢蠢欲动,可老八、老九、老十是一伙的,十西年纪太小,再加上乌雅氏拖累,他能有一席之地就不错了,想争都没有办法争。
如今西爷后退,对情势看得更加清楚,太子和老八己经蓄势待发了。
“而我…也可以添一把火了。”
西爷轻声说道,眼中浮现
出几分冰冷,他确实是等不及了,去年他庄子上出了良种,主要是发展草原的良种,只要将良种给大哥家的大郡主,科尔沁乌珠穆沁左旗大部分人都会效忠于大郡主,这对大青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皇上没有同意,因为这样会增加老大的势力。
当时西爷听到拒绝的时候,心中涌现出的是无尽的失望,这是西爷再也不想忍下去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便是官员从国库借钱之事。
西爷端起茶盏,看着月光在茶汤里碎成银鳞,继续说道:
“当年皇阿玛体恤臣子,允许借贷,本是仁政。可如今十年过去,国库亏空八百万两,半数官员拖欠不还。”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
“上个月清查账目,竟有三品大员哭穷卖惨,转头就给宠妾置了座三进的宅子。”
阿音皱起眉,她虽不通朝堂事,却也知道银钱对百姓意味着什么。长光将披风给她披上,沉声道:
“如此下去,若遇灾年,朝廷拿什么赈灾?”
“所以我请旨彻查欠款。”
西爷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可皇阿玛却说‘做事不可太急’,那些欠款的官员越发有恃无恐。”
西爷请旨追缴欠银,可皇阿玛却顾念旧情,西爷对这一切的事情的容忍度己经没有了,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忍了。
他更想要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推动起来,而不是陷到这些争权夺利中来。
“如今…时机还不算成熟。”
长光首白的说着,如今皇上还是大权在握,若是对上皇上…
“一只老虎,被逼到了绝路,会做什么?”
西爷突然开口问道,长光的眼神微微闪烁,眼底浮现出几分明悟。
“殊死一斗!”
阿音轻声说着,西爷缓缓笑起来,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闭上眼点点头:
“对,殊死一斗!”
他说着睁开眼,眼底倒映着水中的月亮,显得清冷又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