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宿渊脚步一顿,回首之际,就见燕渡月笑意粲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好似被什么猛然穿透。
自指尖到心间,酥麻一瞬。
不等风宿渊说话,燕渡月却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痕,反手拉过他,就进了一旁的医馆。
要了药粉和包扎用的东西,燕渡月就亲自动手,帮他细细清洗,上药包扎。
风宿渊就这么看着她,“你这也算是赎罪吗?”
“算是吧,自己抓的,也该自己包扎。”
“那你刚刚既然说了谢谢,我是不是可以要份谢礼?”
“不行。”
“为何?”
燕渡月歪头一笑,“你是在同我装傻吗?你的确帮我悟了道,但我也帮了你,不是吗?”
“何以见得?”
“按照惯例的你,是不会为了雪儿和朝阳设立神殿接受香火的,这可不符合你所坚守的因果,所以,你也有了新的悟道,是吗?”
风宿渊眼底深沉,却是一声叹息。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悟道一事,并非易事,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般顿悟吗?”
“你没有?”
风宿渊没有回答,只是神色低沉,整个人都笼罩起了一层寒凉的悲伤。
那低敛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血色。
耳畔一闪而过曾经恶魔般的低语。
“风宿渊,是你害死的他们,你是罪人!”
那一瞬间,他好似被拖拽着,进入了黑暗的深渊。
但下一刻,燕渡月突然在他身前蹲下,歪头看向了他的双眸,“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瞬间让他恢复了清明,眼底也恢复了往日一般的沉寂。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些无力罢了!”
“不就是天赋比不上我嘛,有什么好失落的,姐的天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燕渡月玩笑般地说着,帮他继续包扎。
但在风宿渊看不见的位置,她笑意消失,神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看见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眼底的神色。
畏惧,害怕,逃避…
他在害怕对悟道,甚至逃避了提升的机会。
那样的神色和气息,他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燕渡月心底疑惑,但却选择了安静。
没有揭破,没有追问,维护了他此刻的脆弱。
“你既没有悟道,那你还为雪儿和朝阳做这么多?”
“是因为你。”
一句话,让燕渡月一愣,内心竟有些升温。
“我?”
“虽然我没有悟道,但因为你,我也觉得有些事情,或许也是我该做的。事实也证明,这是对的。玄师拯救苍生,众人便是苍生,也属因果之内。”
这一次,风宿渊的眼底不是一入深渊般的冷漠,燕渡月看见了丝丝柔和。
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足够了。
“嗯,我突然有了另一个发现。”
“什么?”
“即便你我道不同,但所做的事情,最终的归属,好似都是一样的。”
风宿渊眼底泛起了光亮,“万千道法,最终都是苍生大道,所以…”
风宿渊看向燕渡月,“你我定是殊途同归。”
“是啊,殊途同归。”
燕渡月笑着将药箱放下,看着风宿渊真心一笑。
“所以日后的路,还请国师,多多指教。”
这话是认真的。
此前是她自己道心不稳失了态,好在有风宿渊的提点,她才寻回了自己。
往后的路,她要走得更远,更高。
看见燕渡月如此模样,风宿渊的心底,竟有些百感交集。
他庆幸燕渡月的提升,却也因她的道心稳固,而有些许的惆怅。
因为她接受了他的无情。
掩下眼底失落,随后起身道,“所以现下,可以去用膳了吗?”
“饿了七日的是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谁说饿了七日的只有你!”
这话声音很小,燕渡月没有听见,“你说什么?”
“我说伏安的手艺不错,你定会喜欢的。”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快走快走,我都迫不及待了!”
燕渡月小跑着就出了医馆,风宿渊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等两人回到天泽居时,却见伏安的身影站在门外,似是在等他们回来,有些焦急。
风宿渊快步上前,“怎么了?”
“爷,监正大人到了。”
“师父来了?在何处?”
“就在院中,正等着爷呢!”
风宿渊看了燕渡月一眼,“伏安,带阿月去用膳,我去见师父。”
“是。”
同燕渡月点了点头,风宿渊便匆匆入了内院。
燕渡月跟着伏安前往偏厅。
这监正大人,燕渡月是知道的。
钦天监监正,任敬。
据说风宿渊身世成迷,无人知其父母是谁,只知他一直跟随任敬修炼,师徒二人亲如父子一般。
那风宿渊的过去,或许与他有关?
燕渡月心里埋了疑虑,但却没有探问,只是安静离开。
而另一边,风宿渊已经进了院内。
不远处的木椅上,坐着一位老者。
一袭灰色长袍,面容慈爱温和,仙风道骨。
“师父,您怎么来了?”
风宿渊朝着任敬行礼,很是敬重。
任敬虚扶一番,让风宿渊起身,见他站立的双腿有些诧异,但却没有询问。
“我前些时日夜观天象,发现此处有大阵现世,怨气冲天,便过来看看。”
说着,任敬伸手,搭上风宿渊的手腕,灵力探脉之后,却神色一沉。
“你此番处理兴县一事,倒是与往日不大相同。”
风宿渊眼底划过复杂的神色,但却没有说话。
任敬收回了手,盯上风宿渊的双眸,“阿渊,你是不是,对那女子动了心?”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任敬看不出什么不妥,“你的修为,虽自四年前开始便莫名停滞不前,却也未曾有其他变动,如今为何突然不进反退,损减不少?”
“师父前些时日外出游历,徒儿还有一事未同师父告知,徒儿借运给了燕大姑娘。”
“什么?”
“师父,您知道的,我和她命格相连,如此,于我和她而言,都有好处。”
说着,风宿渊再度起身,“如今徒儿,已经可自如行走接连三日之久,也是因此,修为才有所减损。”
“原来如此!”
任敬这才放心下来,但还是叮嘱道。
“灵器还未寻到,如此倒也是算是周全之策。但阿渊,你要谨记,无情道者,最忌动情,莫要让八年前的教训,再度重演。”
闻言,风宿渊眼底一颤,衣袖下的双手缓缓紧握,“是。”
“还有,为师再多说一句,所有情者,男女之情最为禁忌,修为减损只是开始,情劫才是万劫不复,那将会是比八年前,更加惨痛的代价。”
“徒儿谨记!”
看着风宿渊的模样,任敬一声叹息,也不忍再继续下去。
“兴县之事既已处理完了,那便立刻回京吧,皇陵祭祀即将开始,你与那燕大姑娘,需要一同前去。”
“是。”
风宿渊颔首,那敛下的眸子里,划过了难言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