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振 作品

第33章 当乱则乱

裴潜将方才记下的内容整理完毕,请了印,而后派信使当即往寿春方向发回。?如?闻′网? *首·发-

在天色全黑之前,信使来得及赶到下一个驿站。

随于皇帝身侧出巡,在太和年间已是常态。上至内阁阁臣,中至侍中、大臣们,下至年轻的散骑侍郎,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常态。

对于侍中来说,裴潜与徐庶二人通常宿于同一营帐。

夜深,营帐中的油灯已经熄灭,营内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巡营军队按规律的脚步声。

此番出巡,中领军毌丘俭负责外围警戒,皇帝的中军营帐通常由步兵校尉卞兰、越骑校尉甄像、射声校尉曹爽这三人所领的军队轮流负责。

曹爽且不必说,卞兰是武宣卞后的亲族,甄像是文昭甄后的亲族,都是皇帝可以信重之人。历来天子戍卫,要么选用亲族、要么选用嫡系。

裴潜仍未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帐门的方向出神,想了许久,才小声开口唤道:

“元直可睡下了?元直?”

直到喊了五、六声后,徐庶才被裴潜唤醒,有些恍惚的问道:“文行何事?”

“元直还未睡啊,那就好。”裴潜从席上翻身坐起,清了清嗓子:“关于今日下午之事,我始终有些想法,但自己又说不准,元直不妨与我一同参谋一下。”

徐庶没有睁眼,依旧侧卧:“下午何事?”

裴潜道:“你转过来。”

“好。”徐庶无奈。

待徐庶将面孔朝向自己后,裴潜这才说道:“元直,你说司空和内阁几人在当下提这立储之事是为何?”

“为何?”听到立储二字后,徐庶的困意也没了,披着被衾如裴潜一般盘腿坐起。

裴潜轻声说道:“元直你想,今日钟毓在帐中念此事时念得仔细,一句未漏,你我全都听到了。′墈¨书!君· .最_芯^蟑/劫\埂!新′筷^司空提议此事之前,提到了太常韦诞从洛阳送过的书信,书信中将邺王夸了好一通,你记得此事么?”

“文行,你是说司马懿和韦诞二人有事?”徐庶反问。

“不,韦诞不会。”裴潜笃定的说道:“此人素为名士,并无才能,太常虽为九卿之一,但如今也不掌握什么实际权柄,陛下用他就是补个缺的。此人不会与内阁牵扯过多。”

“元直,你且想一想,这些时日你我随在驾前,都发生了什么?”

裴潜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徐庶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徐庶同样轻声问道:“是蒋济?”

裴潜轻叹一声:“你我都知晓,陛下欲要太和九年征吴之事,是陛下与蒋济第一个说的。陛下当日言语中说,允许蒋济与枢密院、尚书台沟通协调五万水军的方案,他与内阁之人说此事也属合理的范畴之内。”

“可征吴之事事关重大,若成,则四海混一,谁能为此事出力更多,谁就更有可能得到高位。自古立储之事,无不伴随朝政争端,若因立储起了争端,则谁能从中获利,谁就能经手更多执政之权,也就能更有可能在征吴时立功!”

徐庶静默了许久,长叹一声:“人心险恶。”

“是。”裴潜道:“陛下有陛下的分派,今日听陛下之语,我已听出了些许。但你我身为侍中,也需为天子分忧!”

徐庶道:“文行,你已下定主意了?”

裴潜应声:“是,该说的话,我定要与陛下说。元直,你我身为侍中,置身事外,正可进言此事。陛下令臣子议论本就有促进此事的意味,我意将此事再度扩大,让一众朝臣各自都动起来,这才能看出众人的真正心思!”

徐庶笑道:“也是,你我乃天子侍中,无论外朝如何,我等侍中不受关联。文行想怎么促进?与我说来听听。”

裴潜竖起三根手指:“三件事!”

“封王封公主、为诸王选属官、允许朝野议论此事!”

徐庶也是多智之人:“可行!”

“如今乃是太和七年,魏室立国十有三年,天下格局已经明朗至极,吴蜀败亡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q\i!u*s-h¢u?b·a′n¢g,.¢c_o¨m`”

“自陛下即位以来,顾全大局、少起争端,朝中依旧是那些建安老臣和黄初年间的旧臣得用,太和一朝比黄初一朝功业更伟,如今局势安稳,正该将那些旧人换一换了。”

“元直,我也有此意!”裴潜跪坐而起:“既然你我二人一并为国事担忧,不如现在趁夜去找陛下分说。有时午夜谈事,比白日禀报效果更佳!”

“好。”徐庶说:“且穿外袍,戴冠吧。”

“嗯。”裴潜应声。

如今的大魏,实在是人才济济。

位居三公的董昭、陈群、司马懿皆是能辅国事之人,九卿、尚书、枢密中也尽是贤才和干材,各地刺史素来从命,四方武将尽皆忠实。

换句话说,更换几个权力顶峰的大臣们,对当下的大魏来说影响不了国势

谁一定就比别人强?无非是位卑者还未坐到那般尊位上。

身为侍中,裴潜和徐庶二人难道就没有私心了吗?既然陛下这么多年来有意压制朝中政争,现在有了纵容的念头,不妨在上面再添一把火!揣测君心、明晰上意,还没人能强过侍中。

二人一并出帐,寻了今晚值夜的步兵校尉卞兰,说有要事禀报皇帝。卞兰不敢怠慢,亲在军帐外将皇帝唤醒,得到许可后,将裴潜、徐庶二人领到了帐中。

“这么晚了,裴卿和徐卿有何事要与朕说?”

曹睿斜斜卧在榻上,借着帐内唯一一盏微弱的油灯的光芒看了二人一眼,而后继续闭目养神。

随着裴潜和徐庶二人将方才商量好的话逐句说出,曹睿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你二人是觉得朝局当乱一乱了?”

“正是。”裴潜拱手道:“臣和徐侍中以为自陛下即位以来,一直稳定朝局,从来不准大臣们挑起争斗。但人皆有好胜争夺之心,只是被陛下强压下去罢了,朝臣们又是多年老臣,朝中自有党羽派系,纷乱如麻。臣知陛下有志于后年伐吴,既然内阁此时与陛下说立储之事,何不借此机会让朝局动起来?”

“陛下正好可以借此时机辨明群臣,整顿朝政,梳理人事。”

裴潜此话说到了曹睿的心坎之上。

太和七年,与黄初七年的形势并不相同。皇帝的权威毋庸置疑,中军尽在掌握,外军通过调度将领和这些年的南征北讨,对皇帝的忠诚度也值得信赖。

动一动,倒也无妨。

但这种事情,是否轮得到裴潜和徐庶来说呢?

曹睿缓缓从榻中坐起,面色平静的看向裴潜和徐庶:“众臣皆有私心,这是裴卿的原话。裴卿和徐卿也是人中英杰,朕素来知晓,可你二人在朕这里有何求呢?”

裴潜当即拜倒:“伦理纲常在上,臣子有臣子之道。臣只愿为陛下分忧,为大魏建言,别无他求!”

徐庶道:“臣也是如此!”

曹睿点头:“你二人所说之话朕记住了,但侍中本为朕的随臣,是朕有事与你们相问,而不是你们借着内官的身份主动插手外朝之事。”

“这种话不可以再说第二次,否则就不要在朕的身边当值了。”曹睿挥了挥手:“回去吧,朕要就寝了。”

裴潜和徐庶二人行礼后告退。

二人走后,曹睿也卧在榻上久久未眠。

为了朝局的稳定做事,自然是要压制住一些个人想法的。有些人在高位上待久了,本是出于稳定朝局的原因,如今真有必要再继续这样吗?

“朕不愿做无情之人,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吧。”

曹睿暗暗想着,而后合眼睡去。

第二日清早,本应继续向皖城动身,曹睿将四名侍中叫到了身前。

曹睿从容问道:“昨日裴侍中和徐侍中和朕提议,应将皇子和公主们各自册封为王。王卿,卢卿,你二人以为如何?”

卢毓答道:“皇子为王、皇女为公主,本是天家常理。此事该做。”

王肃也随之说道:“虽是该做,但做与不做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曹睿点头:“那就做吧,此番先封皇子。”

“如今未封王的皇子还有曹寿、曹合这两个小儿,王卿为朕选两个封号吧。”

王肃只迟疑了几瞬,便拱手说道:“陛下,按照黄初年间的惯例,封诸侯王皆以兖州和冀州之地分封。臣以为当将皇三子曹寿和皇四子曹合分开册封,一在冀州,一在兖州。”

“冀州诸县封号,应与邺城所在魏县相隔一郡以上,臣以为平原郡的博平县名字不错,兖州东平寿张县之名亦可。”

曹睿笑道:“一个博平,一个寿张吗?”

“这倒好办了,封曹寿为寿张王,曹合为博平王,你们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裴潜拱手。

徐庶也回应道:“王侍中所选的这两县名字极佳,臣也赞同。”

“臣附议。”卢毓开口说道。

“至于为诸王选择属官一事,就按汉时制度每王选一王傅,再选两名中庶子吧。”曹睿道:“诸王年纪尚小,不必将此作为实职,以其作为兼任即可,你们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