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底花 作品

自私的人

自私的人

安子墨大口喘气,悬着的心慢慢的沈了回去。他看着纸条上的字,有那么一瞬间都想感激枫的贴心,至少这一次,他知道了安辰深的去处,不用再苦苦寻找20年。

他不知道枫说的答案是什么,毕竟安子墨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答案。之所以没有去深究是因为他每天睁眼闭眼安辰深都在他身边,这些疑问对他来说就慢慢的变得索然无味。况且,现在的安辰深脸上的笑容开始多了,连话都开始多了起来。

有时,他的脑子里会突然闪过一些已经被他忘掉的画面。他会将一张好看的脸慢慢挤出轻微的褶皱,支支吾吾的向安子墨叙述一闪而过的画面。比如,他想到了曾今被一群护工争相抱着亲脸蛋,又或者想到了曾有个人每天给他带冰糖葫芦。安子墨心想,同样失忆的陈良会不会一个人在望着窗外的某个瞬间也会想起自己曾买过多少冰糖葫芦,或者曾今有一个叫“小叮当”的儿子。

安辰深在回忆到安卯兰时还记得她身体里住着一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就是人工□□。

“那个机器人姐姐还在吗?她也长大了吗?她身体里的机器也会长大吗?”

安子墨很遗憾的告诉他,安卯兰在别的世界过的很好,那里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她可以穿各种五颜六色的裙子,不用担心会弄脏。她也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成为了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那我们可以去找她吗?”

“可以!”安子墨无奈的笑了笑,“但是要等,总有一天,你我都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快乐的她,她身体的机器失灵了,要先去另一个世界修一修。她会在另一个世界等我们的。”

安辰深皱着眉头沈默了半晌,等他再一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从好奇变成了哽咽,“她是不是死了!”

安子墨抿着嘴,挤出一抹笑容,抓着安辰深的手,“她可能是累了……”

安辰深没再说话,那一晚,他知道安辰深没有睡着。安子墨起床穿衣服时听见了他有些疲惫的声音,“哥哥……我好像记起来有一个人也累了……她会给我煮面条,还会给我钱买包子。有一天,她给我钱让我去买包子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安子墨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头。他有时候想着安辰深不会长大也挺好的,至少还会相信童话。哪怕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他依旧还是以前那个安辰深。

他到医院时没有看见安辰深,倒是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周琼。疾病消弱了她的盛气凌人却对她的容颜没有影响多少。甚至比以前更出色几分,如果她一直是现在这般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淑女,或许富商就会少了些小三小四。

“又让你跑了一趟。”她虚弱的说,“我已经替你教训过枫了。”

“傻子呢!”

周琼笑了一声,从床上艰难的坐了起来,一旁的护工忙不叠地把枕头靠在她的后背处。“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叫他傻子他反而很开心?”

“因为他本来就傻!”

周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朝护工使了个眼色,护工点点头离开了病房。“我知道!”她一双修长却无力的手搭在被子上,“你们一起长大的福利院有很多他这样的傻子吗?”

安子墨皱了皱眉,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快要死的女人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他还是不耐烦的点点头,“很多!”他看着周琼的眼睛,“都是被抛弃的!”

她挤出一抹微笑,垂下眼眸,“我以为你能照顾好他。”

“本来是可以的,如果你没有让某个动不动就拔枪的帅哥和我们一起的话。”

“他不会伤害安……王子的。”

安子墨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他在周琼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周总应该不是特地请我过来唠嗑的吧?”

周琼笑了起来,脸上疲惫的皱纹倒是让她显得慈祥了几分。“如果是,可否拨冗?”她朝自己手上的针管擡了擡下巴,“不会占用你很久时间,我也活不了那么久。”

“什么病?”

“乳腺癌第二次转移。”

安子墨顿了顿,没再说话。

周琼倒是笑了起来,“这是我的报应,我乐意接受。”

“需要我做什么?”安子墨语气里的不耐烦渐渐消失。

周琼的手一瞬间抓紧了被子,“帮我照顾好安……”她顿了顿,“不好意思,我还不习惯叫这个名字,”安辰深……”

安子墨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沈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皱眉,手却不自觉地颤抖,他试着紧紧握拳,“你以什么身份要求我?”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周琼淡淡的笑着。

安子墨的拳头攥出了关节的声音,他红着眼眶看着周琼的眼睛,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对一个病人动手。“为什么抛弃他?”

这句话他一直都想问,可他没有等到机会,因为当年抛弃他们的人就像是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毫无音讯,哪怕是血浓於水的关系。

安子墨以为能在周琼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自责或者后悔,可他还是失望了。不仅没有,甚至还多了一些憎恨。他没有听错,她就连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趁我还没死,我和你讲个故事吧。”她眼睛望向了窗外,一只站在露出嫩牙的枯树枝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呼唤着同伴,没过多久便扑闪着翅膀腾空而起,留下轻颤的树枝摇摇晃晃的揭开了周琼接下来的故事。

时间是35年前,那时候安子墨和安辰深还没有被人抛弃,因为他们还没出生。家境优渥的独生女被送去美国留学。毕业的那天她和同学们喝了点酒,算不上多。如果酒里没有放其他东西的话,平常这个量并不足以让她不醒人事的。

通常情况下喝醉了酒睡一觉就好了,再不济也就是落下个宿醉偏头痛啥的。但她一觉醒来是在一处废弃的停车场,□□的睡在地上的破旧床垫上。地上除了遍地的空酒瓶还有一些国内禁止出现的东西,这种东西在国外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

还没搞清什么状况的她只感觉混身都疼,尤其是下半身,胀痛的像是血液不流通似的难受。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不用去医院她也知道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

医院的结果也证实了她的□□有□□,还不止一个人的。事后的避孕药也超过了最佳时间没起作用,那个孩子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

女人的家人觉得孩子不能留下,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当然,女人也不知道,她甚至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一度想自杀。更不幸的是因为女人身体的原因她不适合打胎,不然就有可能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经过一家人的深思熟虑,决定不冒这个险。可即便是这样,在生孩子时女人还是在手术中出现了意外,大出血,她甚至都看见了天堂的大门。最终的结果是母子平安,代价便是她失去了今后做母亲的权利。

肚子中的孩子经过了一波三折,命是保住了,可智力也因此受损,他是个傻子。是个漂亮的傻子。女人从孩子出生就没有看过一眼,她觉得那是证明她受过不堪侮辱的证据,是耻辱。她做不到像其他母亲一样疼惜他,她只觉得恨!

他不是爱的结晶,而是恨的化身。直到他被送走的那一刻,女人才施舍了一眼她短暂的目光。他是个漂亮的孩子,混血颜,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嘴里嚼的满脸口水。他时不时翘起两条肉肉的小短腿往天花板的方向蹬。他一个人玩的似乎很开心,手指貌似也很好吃。他大概是玩累了,放下两条小短腿含着手指头一扭头对上了女人的目光。

周琼说到这便停了下来,一直望向窗外的眼神缓缓落在安子墨身上,她看着安子墨的眼睛,但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睛像雨水洗刷过的天空一样蓝,他楞楞的看着女人几秒便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蓝色眼睛藏进了长长的睫毛中。他看起来很喜欢女人。”

“可女人并没有因此同情他!”安子墨不甘示弱的盯着她。

“人都是自私的。”她张了张嘴,“总是在失去了某些东西以后才明白什么是珍贵的。”

安子墨冷哼了一声,“可有一些人的自私给世界上很多无辜的人带来了不幸,他们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所以有些报应是必然。”周琼虚弱的擡了擡嘴角,“就像我现在这样,有没有很解气?”

“你应该去问那个被你抛弃的人!”

“我曾经试过。”周琼云淡风轻的脸上蒙上一层无奈,“如果他愿意开口和我说一句话的话……”

“他现在在哪里?”

“他很安全,有枫陪着他,你放心。”她温柔的替他开脱,“枫只是想让我在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有他在安子墨更不放心了,要不是他偷偷把安辰深带走也没现在这出,他是最危险的!安子墨在心里嘀咕。

“我会留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们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周琼像是在交代他任务,完全不像是和他商量。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拒绝?”

周琼两条清冷的眉毛慢慢的靠在一起,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安子墨,她笑了,笑的很狡黠,“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自私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