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赵冰冰说，“如果她早一点遇见周琼，或许，她能早一点清醒。但，没有如果。”
赵冰冰口中的周琼又是另一个样子。她盖学校，捐助孤儿院，捐助养老院，救助失足少女。在她的口中，周琼俨然成了一个慈善家，更让他费解的是她做的这些公益事业媒体并未报道过。难不成她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越了解周琼安子墨就越糊涂，一会是心狠手辣的“跨国取蛋器”，一会是家和万事兴的富家太太，一会又是雷厉风行在各种声色场所的大股东，上次在医院又是心理有问题的脆弱女人，现在又是大慈善家。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周琼越是覆杂，安子墨就越担心安辰深的处境。
“你们周总……是不是也被男人伤过？”
本来还醉醺醺的赵冰冰听到安子墨的话突然眉头微蹙的凝视着他。
“我就是感觉，随口一问，”安子墨故作揶揄道，“毕竟有钱人的世界丰富多彩。”
赵冰冰冷笑一声轻轻晃着杯子的酒若有所思的沈默了几秒，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一个下属，不打探老板的私事是我的职业操守，更何况这个老板对我有恩。”她擡眼看着安子墨的眼睛，“我只能告诉你，傻子没死。”
安子墨心想，我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假装不可置信，浮夸地捂住嘴，“你……你说的千真万确？”
“我不喜欢欠人情，就当还你今天咖啡店的仗义相助，”她说着轻轻碰了碰安子墨的杯子，“以及听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那这顿饭应该我来请。”安子墨笑着说。
“你真有过女朋友？”
“难不成我看着像有过男朋友的？”
赵冰冰低头失笑，却陡然间想起了什么，擡头时脸上还挂着笑容。说实话，赵冰冰虽然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大美女，但却是耐看的气质。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咖啡厅的那个帅小夥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王阳……他还好吗？”
“作为一个陌生人来说，我觉得他除了没头发，其他一切正常。”
赵冰冰叹了口气，“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替他道个谦，他也是个被爱情抛弃的人，比我还惨，至少，我还能健康的活着……”
安子墨怎么也没想到，王阳闭口不谈自己轻生的原因他竟意外从赵冰冰口中得知了。
王阳和赵冰冰原本是一个袜厂上班的，他和前男友一样是一个机修工，也就是后来取代了他前男友位置的那个新人。之所以和赵冰冰认识是因为他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总是被车间的女孩子打趣是个娘娘腔。而赵冰冰实在看不过去替他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打趣的同事竟背地编排起她们有一腿。
赵冰冰身正不怕影子歪没有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但王阳却觉得对不住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行工作之便帮助她。
赵冰冰碍於流言原本不想理他，但是看到他小小年纪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最后还是安慰他别放心上。也就是这样，她们算是成了比同事要好一点的朋友。后来赵冰冰离开了袜厂，她便再也没有和王阳联系过。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充满戏剧性。就在赵冰冰自甘堕落的那一年她遇到了正在拉皮条的王阳。两个人再一次见面都是以并不光彩的身份重逢。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喝酒。酒过三巡彼此也就无所畏惧，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王阳是个同性恋的事情被袜厂同宿舍的室友发现。室友不小心看到了他手机上有很多肌肉男的照片，有的甚至连裤子都没穿。他虽然觉得王阳这个嗜好有些重口，但并没有往同性恋的方面想。
直到有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撞见王阳躲在工厂的公厕里自我安慰，由於他一时大意忘记锁门，他极力抑制的声音还是被室友发现。当他看见室友拉开门时本来是一种看热闹的表情，瞥见他手机的照片时他的脸一瞬间铁青，留下一句“变态！”就摔门而去。
不到一天的时间，王阳的性取向就被人尽皆知。他成了别人口中真正的娘娘腔。随之而来的恶意和侮辱让他每一天都饱受折磨。於是，他连工资都没有要直接跑到了京市。
他换到了大都市，却发现这边居然有同性恋的酒吧，这让他一度觉得不可思议。本想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同却在大城市得到了包容。他以为自己终於不被歧视时，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另一个要付出生命代价的深渊。
王阳是同性恋的事赵冰冰刚开始也挺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她毕竟在声色场所堕落了一年，也是这一年让她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女同男同倒是也不觉得稀奇。
她稀奇的是王阳为什么会甘愿当下面那个。虽然有些损，但她觉得既然大家都是男的，在下面的岂不是很没面子？
安子墨对於她的好奇回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战术性喝酒，结果还把自己给呛到了。
当然，她当时的好奇在进入了天上人间以后便也觉得习以为常了，麻木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说回王阳，他的悲剧开始於一次软件上的约见。这个软件是供男同互相认识的。他就是在软件上认识了那个渣男。
渣男正是王阳喜欢的类型，个高，身材好，还贴心。第一次见面就把王阳迷得神魂颠倒。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除了照片以外的真实的同性恋。
男人之间的恋爱和女人不一样，他们亮明身份以后不会有太久的试探过程。更不会扭扭捏捏的考虑那么多。俩人看对眼了以后直接一步到位，从陌生人到情侣他们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
第一次尝过两个男人激烈的爱情之后王阳对他更是喜欢的无法自拔。赵冰冰揶揄他只是找了个炮友，跟恋人没任何关系。但他只是笑笑，说，“两个男人怎么能成为名义上的恋人？”
说是这么说，他也比谁都清楚两个男人是不可能的，至少他们还在这个国家就一辈子不可能。但第一次的感情都必定要经历一番失去理智的过程，即使他再清醒，也还是会迷失在晚上睡觉有人抱，吃饭有人陪，逛街有个伴的日子里。而这个人还是跟他一样的男人。那段时间他就像是真的和渣男过上了情侣般的生活。
就在他沈浸在幸福里无法自拔时，渣男一声不吭的消失了。没听错，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至今都没有他的音讯。王阳在到处寻找他的过程中很不幸的明白了他们短暂的情侣生活只不过是场骗局，是他报覆社会想拉更多人下水的骗局。
从和王阳同病相怜的一群人口中对渣男的口诛笔伐，让他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他报覆社会的倒霉蛋之一，什么我喜欢你，爱你，为了你和全世界对抗都在所不惜的誓言全都他妈的狗屁不是！
王阳看着自己手中阳性的报告单都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带着这张单子去了渣男曾跟他说过的老家，也是安辰深走丢的海市。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渣男。
他不相信渣男抱着他望着天上的孤月欣慰的诉说着自己家乡的情怀是假的。他不相信渣男冒雨到工作单位接他时担心的眼神是假的。他不相信渣男不辞辛苦替他准备一日三餐的关怀是假的。他更不相信渣男每次看着他的眼睛满含热泪的说着爱他也是假的。
可当他找到渣男曾经说过的老家却被告知没有这个人时，他所有美好回忆的泡沫一点一点的破碎，只留下化验单上醒目的结果时他终於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渣男给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唯独艾滋病是真的。他越想越觉得可笑，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海市的大街上，当他走到江风呼啸的桥上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就如同这条江一样已经无路可走了。王阳拿着单子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江里。接下来就遇到了他的救命恩人，安辰深和老妇人。
听到这，安子墨有点后悔之前对王阳的态度有些过激，但他又庆幸自己没有被感情伤害过，因为就没有女人愿意多看他一眼。这也多亏了自己脸上的胎记，不管怎么样让他免受爱情带来的苦楚。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因为赵冰冰和王阳都很不幸的遇见了改变她们命运的恶魔。
安子墨一向是理性的人，一是脸上的胎记让他有自知之明，二是他不想成为一个被感情掌控的人，他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掌控。相比於他没有体会爱情的甜蜜，他更享受如今潇洒自由的状态。至少，他不会被任何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他回首过往。虽然他没有被爱情掌控，却被安辰深掌控了。如今坐在赵冰冰面前听她说故事也是他不曾想到的。他是不是也已经陷在某种他看不见的漩涡里，还是他甘愿跳进去的。
安子墨垂下双眼向赵冰冰伸出手。
赵冰冰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借根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