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君缓缓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慢悠悠道：“老身十日后七十大寿，府里要办宴席。”她抬眸，目光如刀般刮过李雪珺的脸，“上次璃儿及笄，‘千茗阁’的席面不错，你既开得成这铺子，就安排他们来叶府操办寿宴吧。”
李雪珺指尖在袖中一蜷，叶老太君一向与二房亲近，没记错，孟氏的如意楼养着二十好几的灶头师傅，怎滴会来找她办宴面。
面上却绽开三月春风般的笑，恭敬应道：“姨奶奶抬爱，是千茗阁的福分。只是……”
“只是什么？”老太君手中茶盏轻轻一搁，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千茗阁素来只做茶点小宴，若贸然承办寿宴，恐有疏漏，反倒辜负了您的信任。”李雪珺微垂的睫毛于眼下投出羽翎般的暗影，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叶老太君闻言，手中茶盏轻轻一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眼皮一掀，缓缓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这老婆子的寿宴，配不上你这茶楼的排场？”
李雪珺连忙摇头，柔声道：“姨奶奶误会了，晚辈只是担心准备不足，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反倒给您添麻烦。”
老太君满意地点头，语气放缓：“你若应下这事，我保你‘千茗阁’的名号，不出半月，京中贵眷无人不知。”她微微倾身，压低声音，“我那姐姐向来清高，不屑与人结交，可我不一样，京都之中，老姐妹众多。你若替我办好寿宴，日后京中贵妇们的茶会、花宴，自然少不了你的生意。”
李雪珺眸光微闪，心中已有计较。她浅浅一笑，福身道：“姨奶奶如此抬爱，雪珺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她略作迟疑，“不知寿宴要办多少桌？可有特别要准备的菜式？”
叶老太君闻言，眼角皱纹舒展，显出一丝得意：“我家泓儿上月殿试中了榜眼，得内阁首辅青眼，特擢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她慢条斯理地抚着茶盏，“本是要大办的，偏这孩子谨慎，说不可张扬。便借着老身寿宴，略请些亲朋小聚，权当双喜临门。”
李雪珺心头微动。
上月楚亚霖靠燕王关系进了兵部做主事时，她还暗自不忿，科举三甲都未必能得从六品实职，他倒靠燕王关系一步登天。
如今听闻叶靖泓竟被内阁直接提拔为翰林侍读，那可是清贵至极的差事。
她当即敛衽行礼，声音清越：“恭喜姨奶奶。泓表弟才高八斗，又得首辅大人赏识，将来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眼波微转间，又添三分盈盈笑意：“双喜临门，又恰逢您七十大寿，想必宾客如云。不如这样，我备三十桌上等席面，另加十桌散席以备不时之需，您看可好？”
老太君眯起眼睛，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乍现，忽而低笑一声：“好个伶俐的丫头。”
她缓缓起身，沉香木拐杖在地砖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踱到李雪珺面前，每一下都似敲在李雪珺的心尖上。
“既如此，就劳侄孙媳妇多费心了。”老太君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家中就老身和泓儿两个，实在无力操持这些琐事。”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搭上李雪珺的肩，指尖微凉，却似有千斤之重。
“你看着办吧。”老太君忽又话锋一转，眼角皱纹里藏着几分试探：“只是近日日头已经热起来了，我见你这里那些冰镇的果品甜点火候甚好。到时候，凑个十全十美吧。实话，那些名头好听的山珍海味，吃来吃去就那些，名门贵眷早腻了，就爱这些新奇玩意儿。席面上的事，我厨院里那些老婆子，你觉得用得着的，随你差遣。就是这些新鲜的玩意啊，可莫要藏私，尽数给我上全了才好啊。”
李雪珺袖中指尖骤然掐进掌心，心头升起一缕隐忧。
这才六月，要凑齐十种能上得了台面的冰镇果品甜品谈何容易？
既要新鲜时令，又要精致体面，更要能入得了那些贵人的眼。
她眼睫微颤，却见老太君神色肃然，目光如炬，显然不是随口一提。
所以这姨奶奶是故意来给她下绊子的？可既做了生意，哪有将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
“姨祖母放心”她福身应下，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雪珺定当尽心。”
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既然要做生意，她又何怕刁难，横竖是饿死怯懦的，喂饱胆大的。。
老太君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你去忙吧。她转头对幽梦道，继续弹吧，换首《春江花月夜》，这曲子听着舒心。
琵琶声再度响起，李雪珺缓步退出雅厅，唇角微扬。
刚过垂花门，飞燕立刻低声道：王妃，叶老太君怎么突然想到用咱们置办宴？咱们真要应下？
李雪珺唇角微扬，眸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她既送钱上门来，我们岂能错过？去查查，二房最近和叶家来往可近。
又自言自语:可惜叶靖澜不在京都，她性子豪爽，若在，倒也能帮着担待一二。
飞燕领命而去，衣角扫过石阶时，带起一片桅子花瓣。
李雪珺当即调集千茗阁得力人手，命他们踏遍京城早市抢购当季鲜果。
又特意调来两位厨娘专司甜品，带回定东王府闭门三日，反复调试冰镇甜品配方。
蜜桃冻雕作牡丹，葡萄酪冻塑成锦鲤，更不惜重金从西域商人处预订西瓜香梨，誓要在寿宴上一鸣惊人
正当李雪珺在王府忙碌之际，楚府二房的沉璧院内，陆傲婉正与楚亚霖对弈闲谈。几名美貌丫鬟侍立左右，殷勤伺候。
忽见楚云媚带着金桃、银杏款步而入。
哥哥、嫂嫂，那边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们倒有闲情在此下棋。楚云媚语带调侃。
楚亚霖从容落下一枚黑子，淡淡道：他们越忙越好。忙中易出错，若是姨奶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有她好受的。
“姨奶奶的寿宴若是办砸了，叶府颜面扫地，她那茶铺子不仅得关门，祖母脸上无光，也饶不了她。祖母最疼这个姐姐，到时候收回她的管家权，还不是水到渠成。”楚云媚笑着说
陆傲婉迟疑道：夫君，她精明得很，当真会上当？
楚亚霖冷笑：怎么不会？于薇柔那贱人早就告诉我，她并非李家王夫人亲生。璃儿及笄那日，我特意灌醉庆阳伯，他亲口承认了此事。他醉得连家中存银数目都说了出来，岂会有假？用她嫡亲的外祖母设局，我就不信她不上钩。
楚云媚眼中闪过算计：若是席面办砸，又得罪了贵人，她怕是要掏空王府家底来赔。咱们就等着看这场好戏吧。
陆傲婉又问：若真拿回管家权，母亲会交给我吗？
楚亚霖一时语塞。
楚云媚笑意盈盈，亲昵地挽住陆傲婉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嫂嫂，咱们是一家人，母亲不管事，日后自然由你当家。再说了，等你和哥哥生下几个侄子，父亲定会提议过继一个到王府承袭爵位。到时候，莫说楚府，便是王府的中馈，也得由你掌管。来日方长呢。
楚亚霖与楚云媚对视一眼，陆傲婉闻言，笑得愈发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