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余韵灼心

李雪珺适实出声:“想着妹妹是皇亲,才用了这高档的茶具,妹妹怎么能不懂我一番心思”。

楚云媚受了李雪珺的激,反而镇定了一些:“既然嫂嫂此处,不合我们眼缘,我们就不逗留了。我等告辞。”

她本就是来作场戏捣乱,不是来喝茶的,见李雪珺这般强硬,半分情面不留,心知在此讨不到便宜,索性不再纠缠。

目送几人离去的背影,眼神在楚云媚背影上稍作停留,李雪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王妃性子直,可茶楼开门做生意,何必与自家人置气?”方老夫人走近好意劝道。

李雪珺看着门外,轻声道:“老夫人,我明白您的好意。”

手指却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楚家二房的人得罪了也好,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若她们从此避而不来,反倒落个清净。

只是,有些话终究不能明说。

她目光轻扫,堂内宾客仆从近百人,有的是她重金礼聘的能人,有的是雪灾中她亲手救下的孤苦。

她唇角微扬,温声道:

“只是,雪珺愚见。总觉女子因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或聪慧灵秀,或坚韧勤勉,或勇毅果决,或娴雅从容。千般风骨,皆可璀璨。愿吾辈如云自在,似鹰凌云,柔而不弱,韧而不折。

无论朱门贵胄,抑或蓬户荆钗;无论金戈铁马,抑或机杼持家;无论我为命妇,汝为青衣。百态殊途,可扶摇万里,亦可,守本心如一。

不论身份地位,亦可自由。老夫人,我要的,是众姐妹自在无拘之地。如果来人动不动就以规矩来赤肘她人,又何谈自由。还是句话,千茗阁,只迎有缘人。”

话音方落,满座寂然。。

有人眸中莹然生光,手中团扇微滞,似被这一席话直叩心扉;有人指尖轻颤,茶盏倾了半盏犹不自知,只怔怔望着李雪珺;更有几位素来矜持的闺秀,竟不顾仪态地红了眼眶。

“好一个‘百变殊形,守本心如一’!”

方老夫人攥紧孙女的手,眼睛微红:“好孩子…你这朋友,比我认识的某些命妇更有风骨。”

她想起孙女执意自主婚嫁的倔强,忽觉欣慰,与李雪珺相交,原是命中该有的缘分。

李雪珺很满意众人的反映,一个眼色,台上清倌人‘幽梦’琵琶一抖,《雌凤行》应音而唱:‘不借梧桐枝,自燃烈火翅……’

而在无人留意的角落,一位妇人隐在人群边缘。

当那句‘不论身份地位,亦可自由’的唱词刺入耳中时,她唇边却浮起一抹讥诮的冷笑:“自由?果然是只命好的金丝鹊,怕是不知这世间女子连呼吸都要丈量分寸。”

曲终人散时,满堂华彩渐歇,唯有那支《雌凤行》的余韵,仍在某些人心头灼烧未熄。

雅集结束后,李雪珺给每位今日来的女子都赠送了三支花签,凭此消费可享优惠。

她站在三楼窗前,望着女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去,身后的护城河泛起细碎涟漪,将她的愉悦揉碎成点点金芒。

回到王府已经过晚膳时份。

楚云璃进来锦霄院时见到一边吃饭一边看账本的李雪珺欲言又止。

李雪珺一笑;“怎么了,和我说话,还有瞒着的?”

楚云璃才说:“嫂嫂,我没管好子谦,他今日,把宁夫子给打了”。

“宁先生伤着筋骨没有?可有请大夫看过?”声音不紧不慢,却让楚云璃肩头一颤。

楚云璃连忙点头:“已经请府医瞧过了,所幸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宁夫子宽厚,并未责怪,只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子谦却不肯认错,还嚷嚷着是不去夫子那听学了。”

李雪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冷声道:“可还有其他隐情?!”

她总觉得此事背后另有隐情,子谦虽性子倔,但绝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她略一思索,吩咐道:“红梅,去把子谦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红梅应声退下,李雪珺又转向楚云璃,语气稍缓:“云璃,你也别太自责,子谦才八岁是孩子,很多事是我这个长嫂的责任,你放心,我定会让他明白,尊师重道,容不得半点放肆。”

楚云璃点点头,眼中仍带着几分忧虑:“嫂嫂,我担心他这般任性,日后……”

李雪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楚子谦绷着小脸,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他抬眼瞥了李雪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磨蹭着,显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屋外探头探脑的跟着楚子仪,楚云瑶和煦生。

红梅使了个脸色,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都退去了廊下。

李雪珺目光沉沉地看着楚子谦,叹一口气,拉着他站到自己面前,缓缓开口:“子谦,你可知错了?”

楚子谦子谦耷拉着脑袋,抠着衣角,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我不应该打夫子,可是我不想读书了,读书没用。”

“为何突然这么说?”李雪珺眉头微蹙,语气却仍温和。

楚子谦抬起头,倔强到眼中微红:“我想和大哥一样当将军!大哥骑马射箭,威风凛凛,所有人都夸他。可读书有什么用?亚霖堂哥考上了进士,还不是整天伏案写文章,哪有大哥半分威风,连祖母也更喜欢大哥哥……”

他从来不敢跟嫂嫂顶嘴,大哥走时也说不可惹嫂嫂生气。

李雪珺眸光一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子谦平日虽顽皮,但从未这般抵触读书,更不会拿楚家兄弟作比。她不动声色地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楚子谦眼神闪烁,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可不知怎么,心里还是像堵了团火,便支支吾吾道:“没、没人说……”

李雪珺静静看着他,目光如秋水般清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见一屋子人都盯着自己,楚子谦被看得心虚,终于嗫嚅道:“我……我晌午怕挨骂,躲到花园假山后面,听见几个下人偷偷议论……”

“他们说什么?”楚去璃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说……”楚子谦咬了咬唇,“说我大哥才是楚家真正的顶梁柱,霖哥哥只会死读书,将来也不过是个酸腐文官,哪比得上大少爷在军中建功立业?还说……还说嫂嫂逼我读书,是想让我走霖哥哥的老路,一辈子没出息……”

李雪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思索了片刻,李雪珺抬眼看着眼前几个稚气未脱的弟妹,唇角微扬,温声问道:“你们可曾想过,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

楚子谦第一个跳起来,挺起胸膛道:我要和大哥一样当大将军!保卫国家,名震天下!

屋外的楚子仪却慢悠悠地走进来,咽了咽口水,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我就想吃遍天下好吃的!

李雪珺和楚云璃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几个丫鬟也被楚子仪逗乐,李雪珺只能叹口气,眼神示意让桑绵给楚子仪摆上从“千茗阁”带回来的点心。

明明是一对儿双生子,性子却天差地别。

一个整日想着建功立业,一个满脑子都是吃。

“子谦,你大哥十五岁就能在朝堂论策,在校场演武,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李雪珺柔声道:“他三岁启蒙,七岁通读《孙子兵法》,十岁就能与太学博士论经。二十岁已帅才掌兵,如果他不战神,他亦在庙堂。”

楚子谦不服气地嘟囔:“可大哥说过,他小时候也逃过先生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