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李雪珺忽又凑近些,笑吟吟地打量她,“你这模样,我看着就喜欢。”
胖妞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王妃?”
“白净又圆润的多讨喜。”李雪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轻快,“比那些瘦竹竿似的丫头强多了,看着就有福气。”
红梅以袖掩唇:“王妃,这话莫不是说过给我听的?”
李雪珺斜睨她一眼:“怎么,你也想讨个‘有福气’的夸?”
红梅故作委屈,满脸醋味:“奴婢可不敢,只是怕胖妞妹妹听了,回头连饭都不敢多吃,白白辜负了王妃的喜欢。”
胖妞闻言,耳尖更红,却忍不住抿嘴笑了。
心里沁甜,王妃刚才说她……有福气……
从小到大,她听惯了旁人暗讽她“胖丫头”“粗笨”,何曾有人这样夸过她?
李雪珺:“说起来,你本名叫什么?”
胖妞局促地绞着衣角:“回王妃的话,奴婢……奴婢从小就被叫胖妞,家里穷,爹娘说贱名好养活……”
轻轻叩着檀木案几,李雪珺忽然眼睛一亮:“桑绵如何?桑树的桑,绵长的绵。”她执起团扇轻点小丫鬟发顶,“《诗经》有云‘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桑叶养蚕,绵绵不绝,最是踏实可靠。”
“桑……绵……”胖妞笨拙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从未想过自己能与《诗经》里的字眼扯上关系,更没想到王妃会为她费这个心思。
她鼻子一酸,猛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王妃大恩,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绝不让您失望!”
李雪珺见她呆愣的模样,笑着解释:“桑树朴实无华却浑身是宝,就像你;‘绵’字既柔软,又坚韧。”她忽然掩唇轻笑,指尖点了点小丫鬟圆润的肩膀,“况且,这身量也确实当得起‘绵’字。””
新得的名字在胖妞心口发烫。她“扑通”又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震得茶盏一晃:“桑绵谢王妃赐名!”抬起头时,眼眶微红,“奴婢……定要做最桑最绵的丫鬟!”
这古怪的誓言惹得李雪珺忍俊不禁,红梅也偏过头去,悄悄笑了起来。
“好啦,起来吧。”李雪珺温声道,“从今日起,你跟着红梅她们好好学,让那些看不上你的,狠狠的的脸。”
桑绵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中却坚定:奴婢此生,唯愿护王妃周全!
五月十五,晨光未露。
李雪珺披衣起身,铜镜映出一张疲惫的脸,眼下泛着淡淡青色。昨夜从千茗阁回来,她辗转难眠。
“王妃,您又没睡好。”红梅关切的递上热帕子。
李雪珺敷着脸,温热的水汽让她精神一振:“今日贵眷云集,耽误不得。能不能打开名头,全看今日了。”
半年前那个念头,如今终于要实现了。李雪珺展开案几上的图纸,那是千茗阁的布局图。三层木楼,后院遍植花草,特意辟出女子游乐的空间。
每一处细节她都反复推敲过,连窗棂的花纹都亲自选定。
桑绵端着早膳进来,圆脸上满是认真。自从被提拔为一等丫鬟,她做事越发用心。
今日的早膳是山药粥和几样小菜,都是李雪珺喜欢的清淡口味。
“昨日那边有人问起您最近在忙什么,奴婢按您吩咐的说了。”桑绵一边布菜一边低声道。
李雪珺赞许地点头。
这半年来她行事极为谨慎,连楚睿钦都只当她的千茗阁是寻常闺阁消遣。
朝中局势复杂,定东王府树大招风,她不愿因自己的举动给府里添麻烦。
昨日特意和老太君请安说过了,今日不去请安。
用过早膳,李雪珺换上一身素净衣裙,戴上帷帽,只带了桑绵和红梅,悄悄从侧门出府。马车穿过晨雾,停在了千茗阁后门。
“王妃。”飞燕和青竹早已候在门口。
步入千茗阁,李雪珺眼前一亮。半月前来看时还是一片忙乱的工地,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一楼大厅摆放着雅致的藤编桌椅,每张桌上都放着青瓷茶具;
二楼用屏风隔出数个独立空间,挂着轻纱帷帐;
三楼五个雅间。视野开阔,能将护城河风光尽收眼底。阁心太湖石堆叠成玲珑假山,一弯活水绕石成池,倒映着天光云影。曲径深处竹帘半卷,几间茶室隐现其间,鲜花沿路,彩蝶飞飞。
飞燕青竹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她来了,连忙上前扶她
“茶师可到了?”李雪珺最是关切这个。
飞燕笑吟吟的福身笑道:“回王妃,洛姑娘正在后院试茶呢!她那手‘鹤啄春涧’的绝技,看得我们都移不开眼。今日保管能成。”
李雪珺轻提裙裾,移步至后院。
石桌前,一袭素衣的洛南如正专注碾茶,身边围一圈数位面容胶好的丫鬟,这些是李雪珺让跟着学手艺的。
众人见李雪珺前来,纷纷行礼。
唯独叶南如姿态如行云流水,礼数周全却不卑不亢。
“洛姑娘不必多礼。”李雪珺温声道,“两时辰后便是开业雅集,可都准备妥当了?”
洛南如唇角微扬,风姿绰约:“王妃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托。”
她重新落座,指尖拈起茶匙时,腕间玉镯纹丝未动。
沸水入盏的刹那,她以三指抵住盏沿轻轻旋晃,茶汤竟现出并蒂芙蓉,栩栩如生,暗香浮动。
“果真妙极!”李雪珺眸中闪过赞叹。
这般茶艺,京中独绝,不枉她用十车上好的锦棉与钟离奕换得此人。
青竹对着学艺的丫鬟们一个眼神,学艺的丫鬟们便心领神会,师傅已经进门了,能不能学到手艺就看这些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日头渐暖,方谨初携老夫人款款而至。她身着淡青罗裙,恰似新柳拂风,与满庭清雅相映成趣。
李雪珺正查点细节,闻声含笑相迎:“姐姐来得真早。”
方谨初环顾四周,见院中花木扶疏,两只狸奴在石阶上追逐嬉戏,不由赞叹:
“雪珺啊,你这地方当真有新意,连猫儿都这般灵巧可人。”
李雪珺抿唇一笑:“不过是寻常布置。得姐姐一句夸赞我也心满意足了。”目光转向老夫人,连忙行礼:”老夫人安好,您能赏光,蓬荜生辉。”
方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总是这般周到。这千茗阁布置得清雅脱俗,老身瞧着就喜欢。”
“老夫人过誉了,请随我来,今日特意备了您最爱的白毫银针。”李雪珺引客入座。
微风过处,两只狸奴跃过花荫,茶香缭绕间,更添生趣。
随着宾客到齐,洛南如的茶艺表演开始了。
丫鬟们垂首添水、奉茶点,步履无声……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那神奇的“鹤啄春涧”所震撼。
当茶汤中的并蒂芙蓉完整呈现时,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呼,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打扰了这美妙的时刻。
茶案铺洒落花,焚兰香,伴琴箫清音。
侍女一看就是培训过的,点茶如舞,袖染松香。
青瓷盏盛琥珀茶汤,琉璃盘托百色茶点,一席风雅如宋画裁香。
高门女眷女眷们或游园对弈,或闲话品茗,处处透着雅致新奇。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茶楼能做成这样子,这也太有趣了。”
“不知是谁的手笔,这景致也太好了。”
“岂止是景,这屋内的陈设,这茶艺表演,便是这侍女的衣裳,都清雅极了。”
“吃的玩的,也都是没见过的样子。往后咱们总算有个自在去处了!”
“就是,我再不必听兄长念叨‘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里可只有女子,可以安心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