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今早趁着金氏还没起床,从鸡窝里摸出来的。
特意挑了最肥硕的母鸡下的蛋,个头比平常的大了一圈。
"乖孙最近背书辛苦,得补补身子。
"
她小声嘀咕着,眼前浮现出孙子在油灯下认真描红的模样,心头一软。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识字,但一家人咬牙也要供他读下去。
"说不定将来能当个账房先生,我们谢家也能出个...
"
一想到堂屋里的金氏,原本的脸色,顿时没了好心情,变了脸色,嘴里低声咒骂着。
"这毒妇天天变着法儿作践人,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
想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粗糙的手指麻利地将饭团塞进布包。
那饭团里还裹着今日中午刚做过的蒸蛋,还冒着热气。
她使劲捏了捏,把饭团捏得瓷实,藏在布包最底下。
"死老婆子顿顿克扣老娘的吃食,自已倒躲在屋里偷吃点心蜜饯。
"
她咬着后槽牙低声咒骂,手上的动作却轻巧利落,布包转眼就藏回了柴火堆后,连根稻草都没碰歪。
"要不是看在苏家每月那点银钱的份上,谁耐烦伺候这老虔婆!
"
她啐了一口,起身时故意把围裙拍得啪啪响。
"昨儿个让老娘跪着擦拭桌椅,前儿个故意把茶水泼在老娘身上...
"
她掰着粗糙的手指细数,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
"这些账,老娘都记在这呢!
"
转身走向灶台时,故意把铁锅砸得哐当响,嘴里却突然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天杀的刻薄鬼哟...早晚要遭报应...
"
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狠劲,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节奏越发用力。
舀水刷锅时,佝偻的背脊绷得笔直,动作麻利得像在跟谁较劲。
浑浊的刷锅水溅到脸上都顾不上擦,只死死盯着锅里那点油星子。
当最后一点油花打着旋儿聚到锅底时,她突然放轻了动作,从灶台下摸出个豁了口的瓦罐,小心翼翼地把油水刮进去。
那专注的神情,活像在收集什么灵丹妙药。
这点油星子攒起来,够他们一家人吃上两顿了。
她摩挲着瓦罐边缘的裂口,眼神突然柔和下来。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布满沟壑的脸上蜿蜒出一道痕迹,最后悬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就在这片刻温情的恍惚间,堂屋里突然炸响金氏尖利的嗓音:
"谢三娘你怎么回事?碗筷都不摆!
"
那声音像根淬了毒的绣花针,猛地扎进她的耳膜。
谢三娘浑身一颤,下巴上悬着的汗珠
"啪
"地砸在瓦罐沿上。
她这才惊觉自已竟忘了摆碗筷——这每日重复的活计今日竟被金氏的刻薄气得抛到了脑后。
一股无名火
"噌
"地窜上心头,将手中抹布狠狠摔向灶台,溅起的污水点子落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催命似的...
"
她咬着后槽牙低声咒骂,却故意慢条斯理地在围裙上擦手,把每个指缝都擦得仔仔细细。
直到堂屋里又传来金氏不耐烦的咳嗽声,她才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从碗柜里取出碗筷时,盛好饭,慢悠悠地朝着堂屋走去。
临出门前还故意踢翻了靠在墙边的烧火棍。
谢三娘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金氏嘲讽道。
"整天心不在焉的,工钱倒是记得清楚。
真不知道那死丫头让你来做什么,连摆个碗筷都要磨蹭半天。
"
谢三娘垂着眼帘,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早看透了,自从王大富被辞退后,金氏就像个点着的炮仗——前日还听说,王耀龙那门说了一年的亲事,对方突然开始装聋作哑。
村里人都传,是女方家听说王家当家的丢了差事,故意拖着等退亲呢。
一连串的打击,让金氏的心情跌到谷底。
所有的怨气,自然都出在了谢三娘的身上。
可谢三娘也不是好惹的主,跨进门槛后,突然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