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看着桐桐,在桐桐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
她的手微微颤抖,然后嘴角想扬起笑一下的,但只那么抽动了一下,温热的眼泪从冰冷的面颊上划过,她伸手一接,这才意识到她哭了。
她擦了眼泪,问说:“不买扑克了?”
“大姐!”
“回家!鱼头该炖好了。”林樱拽着桐桐,进了楼道,便把脸上的泪都擦干了。
碰见下楼的邻居,人家还问:“这怎么了?”
“冻的鼻子酸。”林樱拽着桐桐跟人家打招呼,“您嘛去呀?今儿这么冷,瞧着又要落雪了,这会子风都大了。”
“你咋不穿个大衣出来呢?可不给冻哭了吗?”
林樱含混的应着,拉着桐桐上楼。到了大门口,林樱看桐桐,桐桐摇头:“我不说。不过你的棉袄……”
林樱推门进去,果然,奶奶第一时间问:“你棉袄呢?”
“我一朋友的妹妹过来找我,没穿棉袄,我先给她穿去了。”林樱一边说着,一边搓手搓耳朵,往厨房去了,“我熬个姜汤吧!没事。”
她在厨房,一家人都看桐桐。
桐桐:“……”大姐没让说,她就不说!于是,她开口道,“没买到扑克。”
薛婵娟点了点她的额头,起身要去厨房,桐桐一把给拉住了,然后摇头:别去!叫她一个人呆会子。
一家子都不提这一茬,跟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樱吃了饭只说头疼,可能着凉了,想捂着被子睡一觉。
那就去睡好了,门给她带上,谁都不去打搅她。
桐桐和四爷要走了,结果外面风特别大,雪打着璇儿的往下落。奶奶就不叫走了,家里又不是住不下。
这边的屋子本来就是父母一间,奶奶住的一大间被隔成了两小间,老人家一间,林渠一间。姐妹四个住一间,两个架子床。桐桐结婚之后,大姐挪到下铺了,桐桐的铺盖挪到上铺。
“望才,你跟林渠住一晚。”桐桐还住她的床她的被窝,这风大的能把人给刮走了,树枝啥的刮下来砸到人,这可不是玩的。
四爷和桐桐也就不勉强了,林渠很高兴能跟姐夫一块住,姐夫挺能聊的,上下五千年就没有他不知道、不能聊的。不光自己爱听姐夫说话,爸爸也很爱听。
晚上一过八点,就都休息了!没有什么娱乐和活动,点灯还得耗油,不睡觉干什么?
桐桐躺在上面,才有点迷糊,就听到下铺有动静。她以为是林樱起床上厕所去了,谁知道她摸索着把大衣穿上了。
然后就是大门轻轻的关合声。
桐桐一下子就起来,林棠摸着起身要点灯,桐桐赶紧道:“别——”
她在楼下会看见的。
桐桐从上铺下来,‘嘘’了一声,“你别起了!我去……”
林棠便不勉强了,望才在,他们两口子跟出去看看也行。
桐桐没穿外衣先去叫四爷,直接推门进去,四爷已经在穿衣服了,他听见了。林渠到底是年纪小,这会子都睡着了。
等桐桐把门拉上,一转身就看见林暮秋一边扣衣服一边往出走。桐桐把人推进去:“我们俩去!您放心吧。”
四爷也已经出来了:“您睡吧!我俩去看看。”
大雪纷飞,狂风肆虐,林樱没有走远,就站在大院门口的路灯下面。
四爷拉了桐桐去车子棚里,这里避风,能看见外面。等着吧,看看站在这里到底要等什么。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桐桐不停的跺脚,真的都冻木了,这才看见马路对面有人过来。
四爷背过身,用手电筒扶起袖子看手腕上的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是的!罗南生来了。
他在医院,因为自家妈用了治疗哮喘的药突然没用了,给送到医院。在医院输液,一直离不开人。直到晚上十点,苏素安顿好家里和孩子赶到医院,他这才知道她去见了林樱。ʑᧁ
苏素把林樱的棉衣递过去,“这是林樱姐的!我说了,叫她等你。你安顿好了家里就去找她……”
罗南生攥着衣服,这样的天冒着风雪走到这里,都已经凌晨了。
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他不敢想面对他的是什么,可真等到地方,看到如一尊雪人一般守在路灯下的林樱,他才觉得他活过来了。
他疯了一样的跑过去,把她身上的雪都扶开,然后扔掉手套,去捧她的脸,看她的眼睫毛都结了冰霜,他才觉得真切的起来,他伸手抱她,“林樱——林樱——”
林樱没动,从始至终都没动一下,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罗南生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林樱……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上学……跟我有牵扯,你的学业就废了……林樱……我不能把你拉到泥潭,你根本就受不住……我不是怕苦,不是受不了累……我是受不了那份羞辱……我若承认跟你是恋人关系,他们就会牵扯你……你知道的,有些时候……什么背景都庇护不了你……”
林樱问说:“说完了?”
“我们一个宿舍的……老康……他死了……”
林樱的手一紧:“老康……没了?”
“隔壁宿舍的军子……疯了。”
林樱觉得像是被谁卡住了喉咙,喘息都困难了起来。
“军子的对象……是中文专业的那个姑娘,你见过的。”
“她叫王安。”
“王安没跟军子划清界限……也没了!”半年里,出了多少事!那些遭遇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死都不怕,可总有一怕呀!
林樱:“……没有人找过我!没有人来问我是不是要跟你划清界限。”
“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恋人!”我不能叫那些人再去折磨你!我没有恋人,从来就没有!打死都没有。
林樱:“……后来呢?”
“我父亲去世了!我母亲想尽办法将来弄回来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安葬了,我没有见到我父亲的最后一面。我母亲改嫁我继父,我继父设法让罗南生‘死’在探亲的路上,给那边出具了死亡证明。所以,我不是改名了,而是罗南生‘死了’。”
林樱:“……”
“我继父是苏素的父亲,你知道苏素,也知道我俩家的关系!苏叔跟我父亲是老战友了,他性格比我父亲温和圆润!我父亲太过于刚直……为了我母亲不受牵连,苏叔娶了我母亲。而苏素当时有个对象,可惜,那一家也是受了牵连,如今是在疆省的农场还是在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苏素又怀孕了,那时候查苏素跟那一家的关系,要把苏素带走!你知道的,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自小没母亲,她爸忙,她一半的时间是在我家的。苏叔念着情分,庇护我母亲,又周旋着存了我的命!
苏素要是去医院把孩子做了……那时候医院的好大夫都下放了。剩下的人不敢信!要是苏素被牵连,她那身体……真能要了她的命。于是,我俩便领了结婚证。苏叔与我母亲,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我与苏素,有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这就是全部。”
林樱:“……”
“没有罗南生,罗南生死了!”罗南生看着林樱,“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我不敢跟你联系……以后也是!我不知道这偷来的日子还能过几天!万一被人给高发了,我们原就是会被牵连的人,能混过去一日是一日!你呢?你的日子太太平平的,你该好好过日子的……”
林樱坐在原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去找过你,你的邻居没有说实话。”
“但是……听说有人打听过我,还是有人说了实话,说了我就是罗南生!林樱,我这偷来的日子可能还是会走到尽头……有邻居帮着隐瞒,是想庇护我。有人说实话,其实是卖了我。我就知道,人不可能永远藏的住。”
母亲不想叫自己见林樱,没别的,不敢信任!这个世道夫妻尚且反目,又怎么敢信相恋了两年的恋人呢?
她怕自己被出卖,可却不敢面对现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是纸包不住火。
林樱:“……”她抓紧他的衣服,“罗南生?”
“嗯!”
“活着!”
罗南生使劲的抱着恋人,这一放手也许就是生死相隔。
“罗南生!”
“嗯!”
“再难都得活着。”
“……”
“只要活着就好!答应我,活着。”
“嗯!”
凌晨三点半,罗南生得走了,再不走就赶不回医院了。
他说:“别打听!别问!你跟罗南生没有丝毫关系!过你的日子,别等我。你能过的好,能儿女绕膝,能子孙满堂……”我高兴!
林樱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踉跄着走远了,这才直直的朝后倒去。
四爷和桐桐赶紧过去,林樱攥着桐桐的手:“保密!保密!”
嗯!不说,跟谁都不说。
林樱病了,天亮就发起了高烧。
桐桐看四爷,四爷急匆匆的出门了,去侧面打听这个罗南生到底怎么样了?
自己和桐桐轻易能轻易的找出他来,这说明罗南生自己猜测的是对的:可能真的会有人举报他!他藏不住了。
像是他这样的,很危险。
可等四爷赶过去已经晚了,小院被贴了封条,人去楼空了。
这件事不能打听,最起码近期不能打听,要不然就是惹火烧身。
他回来也只敢偷偷跟桐桐说,桐桐看着还在输液的林樱,也只有叹气。
林樱这高烧时退时起来,便是桐桐干预也是反反复复,谁都知道,这病在心不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