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宇文怀璧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将自己隐入靠墙的无人之处。
所幸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病床前的兰陵王身上,也没人注意到他。唯有宇文孝伯注意到了天子的异样,连忙去搀住他胳膊,蹙眉冲他摇头。
周国这边没有出面的,倒有举起武器蓄势待发的,作势要等兰陵王气血不足趁机抢人。
尝草仙姑见状,果断握住高长恭的胳膊,
“你先找人保护住这孩子,再跟我来。”
高长恭立即吩咐尉相愿和襄阳太守,一左一右守在女国主床头,俩人没由来的默契,直接不耐烦地把少年党项王,给推攘到一边去。
万郁无虞顿时不知所措,发现自己在这屋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可他看着床上昏迷的姑娘,实在担心她,他就死皮赖脸着也不肯走。
因为在这中原乃至世上,离开了他的明月光,万郁无虞再无别的念想了。她是他的来处也是归宿,更是他活着的希望。
与此同时,兰陵王跟尝草坤道问怎么取血时,还不忘拍了拍鲜卑皇帝的肩膀,让他也出去守着,毕竟他一无是处,别赖在这碍眼了。
宇文怀璧却不肯走:“朕要看着你们如何医治她!”
高长恭这话就是宣示主权,展现自己对女国主来说、无以伦比的地位和作用,也没真想撵人。毕竟他只是齐国宗室,臣子,也不敢僭越欺君,对敌国皇帝的以下犯上。
若非眼前这个鲜卑天子,害得他未婚妻生死一线,若非因为她,高长恭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敢对周国皇帝言行冒犯。
因为那太逾矩,欺君之罪可是死罪,但现在高长恭顾不上了,他都做好了殉情的准备。
于是,随着尝草坤道拿出个小碗来,众人便围一起,眼睁睁看着兰陵王割破掌心放血。
直到他脸色苍白,才聚了半碗冒着热气的猩红鲜血,可他却满眼柔情,毫无痛苦神色。
随后尝草拿着那小碗纯阳血,又配了药熬成汤,这才给昏迷中的姑娘服下。
并撂下纱帘,屏退外人,隔绝视线。
尝草再次给女国主身上的伤口清创、止血后,才抬头,问床边守着这帮人:
“你们这些位,谁接手这个病患啊?”
兰陵王义正言辞的说:“若让周国或是党项王带走她,恐怕路上就害死她了。而襄阳太守又护不住她,当然是本王带走她了。”
尝草点头附和,“兰陵王果然是最有担当的真汉子,不愧是汉室之胄啊。且年轻力壮,气血旺盛。”
她这几句夸的,旁边几人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想反驳,可这坤道又跟兰陵王旁若无人道:
“但总让殿下这么耗费心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得去传召昆仑那位了,听说我那徒弟自从被华胥大太子所伤,就消失好多天了。”
说罢,尝草只跟兰陵王说了几句,便带着旁边端着个香炉的道童,推开人群潇洒离去。
尝草坤道一离开后,兰陵王便又去抱床上的女国主。这下不止周国众人,连党项王和襄阳太守都过来阻拦他了。兰陵王见强硬不得,便回身怒瞪不肯放弃抢人的宇文怀璧,
“本王真想攮死你的妖妃和那帮谗臣!你都那么风流了,还好意思跟本王抢妻子?再敢阻拦本王带她回家,本王就杀出一条血路!”
人群后头的宇文孝伯,当即跳出来护主:“大胆!兰陵王你怎么跟我们国主说话呢?”
但人家兰陵王毫不为然,仍端着眉压眼的凌厉气势,剑眉凤眸倨傲地高抬,加上他手持的三尖两刃枪,那凌厉逼人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谁敢阻拦,下一刻就要捅他身上!
真是大将虎威,压迫感十足。
宇文怀璧确实被高长恭斥责的心虚,明明人在他的地盘,他却无论说什么话都是笑柄,没人愿意把她留在他这里。
他不可否认,她拖着伤腿跳崖自尽,昏迷不醒,都怪他急功近利,逼人太甚。
思及至此,周国皇帝豁然拂袖转身,狠狠闭上双目,嗓音沉冷的出声:
“放行!派河阴王及元家府兵护送兰陵王出城,过关,以偿误伤兰陵王妃之债!”
高长恭一听宇文皇帝称元无忧是“兰陵王妃”,显然是把她托付给自己了,瞬间欣喜若狂。随后又被他后一句避重就轻的,为自己开脱而愤慨!
“你管这叫误伤?你这分明是蓄意伤害!”
黑袍皇帝怒而转回身,“放肆!兰陵王若再搅闹,朕便连你也扣下为俘!”
高长恭不是那惹事的人,可是今日此时,见大家摆明了都怜悯女国主,赞同自己把她带走,那他就不能让她灰溜溜的走,必须给她的名声讨回公道!
于是高长恭先是如法炮制地,再次拿薄被把昏迷中的姑娘捆起来,拦腰一抱,随即把王妃往身后的心腹尉相愿手里一送。
俩人交换个眼神,尉相愿就懂了。
下一刻,兰陵王自己提起长戟上前,便要捅死国主!
宇文怀璧虽然穿着甲胄,身后背着女国主所赠的干将剑,可兰陵王袭击的突然,他手里就一条捆在腰间的马鞭子,却才刚扯下来,就一下被兰陵王挑开了!
随后屋里就乱了,因为兰陵王是带了几个卫兵来的,有兰陵王在前冲锋,长枪之下,在场无人敢慑其锋芒!
众人忙着趋避,加上刚才周国皇帝也开口放行了,故而众人也没真使劲儿阻拦,便眼巴巴看着这帮齐人走了……
场面乱成这样,还有齐国人低头,去拾取兰陵王从宇文皇帝手里掠夺、掉落的战利品。
而河阴王元子烛自知拦不住,便咬着牙跟兰陵王一同走,还去招呼卫兵派府兵跟着,势必要一路护送。
此时此刻,元子烛莫名有了送外甥女和亲远嫁的悲伤感。
一旁的襄阳太守瞧得真切,心道兰陵王这趟可赚大了,抢走了心上人,还卷了一条敌国君主的鞭子折返齐营,打道回府。
但女国主一走,襄阳太守和党项王再留下了也没意义,便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跟着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