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迷路（八）
噗的一下，金色光晕一闪即逝。
韩易身影毫无阻滞，轻轻穿过护罩，进入这座号称百脉南方第一城的，虹霁城。
城内街道宽阔，房舍俨然，一栋栋，一排排，井然有序划分开来。
房屋大多都是金顶白墙的小楼样式，似乎经过统一规划建造一般，放眼望去，天空上的淡金护罩映衬之下，完全都是一片淡金海洋。
眼前八纵八横的街道大路交错，店铺作坊林立，形成了一处处如同市场坊市一般的交易场所，众多人员在其中穿梭，人流熙攘。
“北地的世界…当真是……”韩易眼角余光一扫，眼前看到的一幕，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北地容纳万千，种族繁多，人族只是占据其中数量较多的一族。
街道上的普通人，长着两只兔耳的兔娘，生着六条手臂摇头晃脑背书的多臂魔，顶着硕大的白虎脑袋卖力吆喝的小商贩…
甚至韩易还看到有人牵着一株树身上浮现有女子面孔的庞大树妖，缓缓在街上走路闲逛。
好家伙…
树妖像是尚未化形完全一般，下半身是一团巨大腐烂的树根触手，根状触手弯曲伸直蠕动着，带动庞大身体移动，大量缠在一起杂乱无比宛如毛细血管的根须无意识的拖拽在地，随着前进在地面上留下一摊摊显眼的墨绿色粘液。
液体散发着的味道，即使站在远处的韩易都能轻易闻见其中恶臭。
而树妖身旁的男子，却是丝毫没有在意，手轻轻搂抱在黑色坚硬的树身上，脖子微微倾斜，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言笑晏晏。
那树妖的脸庞上，微微升起一丝羞红，那是幸福的女人常常才会露出类似的笑容。
一个人，一个妖，暂且不提是怎么相识，结合在一起的。
关键的是。
一个身材起码也就一米多点，还不到两米的货，抱着一位身高最少有六七米那么高的树妖？
这对吗？
这明显不对。
北地是风气开放，鼓励生育，哪怕是种族不同，只要双方自愿结合，都会进行保护，并加以奖赏，帮助排除外在困难。
但这两位…
光是体型上的差距…
韩易根本就无法想象，夜晚睡觉的时候要怎么度过。
给他的冲击太大。
只能心中感慨。
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啊。
谈个恋爱都如此生冷不忌…
“还真是有够饥渴的…”
韩易站在街道一旁，仰头望向天空，神情上多了一丝恍惚，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
乍一眼看上去，好似乡巴佬来到大城市，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感到奇特，心神震动。
只是如果有人在旁边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韩易眼里精光闪烁，压根就不存在半点震惊，抑或劳累感觉。
完全就是神采奕奕，若有所思的样子。
换句话说。刚才恍恍惚惚，有些懵逼的表现，其实只是他的伪装。
韩易进城之后，就隐隐察觉到有一股铺天盖地，浩瀚无垠的视线从头顶上的淡金色护罩上传来。
那视线中潜藏着一股庞大，如同岩浆般的暴躁力量。
如同即将喷薄欲出的火山，稍稍有异动不对劲的地方，瞬间就会有爆发堪比地动山摇，岩浆喷射的强大攻击。
韩易心中暗自猜测。
或许这就是虹霁城防护阵法，在不断监控扫描，产生的机械似的波动。
只是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不要说和他，就是比当初看到的魔主断臂气息，还要强悍得多，带着一种雄踞天地的庞大压迫感。
好在，当这股视线触及到他手里的黑晶卡片后，波动慢慢收敛，潮水一般退散。
眼看马上就要淡化消失散去，这视线却突然像是发现了某种异常般，重新凝聚，缓缓围绕韩易旋转。
“嗯？”
韩易念头急转，迟迟站在原地不动，宛如没有回过神来一样，紧紧盯着街道上的川流不息人群。
他五感全开，气息感应放大到极限，不放过从城门口进入虹霁城的任何一人。
对能量有着超乎寻常敏锐感应的韩易，眉头此时慢慢皱起，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再三确认，随着时间推移，他总算发现了一众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韩易瞳孔一缩，表情阴沉下来。
凡入城者，必先通过城门，穿过那层淡金护罩，经过检查，确认无误后，予以放行。
这一系列的过程，从步骤上来看，一切顺理成章，再合理不过。
韩易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上面有错，百脉成员的身份做不得假，他的身份不可能会有问题。
春荣荣用生命中最后的力量，灌注所有生机力量，在他身上留下的星芒徽记。
即便消耗完其中的蕴藏的三次保命手段，符号形状上有些许变化，但痕迹还在，波动还在，无论如何，他万象一脉，万象学派，万象宗继承人的身份，做不得假。
所以…
如果自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别人。
通过观察感应人体内部，不断循环流动着细微能量变化。
韩易隐约能够感觉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不论种族，不论男女，不管大小，都在穿过淡金护罩的同时，身上莫名的升腾起一缕奇异气息。
这气息轻薄如烟，虚无缥缈，不是他天赋足够强大，根本就察觉不到。
而随着这缕气息上升，缓缓融入上方的淡金防护，他们身体内部能量，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衰减。
这能量不是妖力、真劲、内气等等，通过各种手段修炼出来的后天力量。
而是更加触及本质，人体本源一类的能量。
是一种构成人体生命和精神的东西。
本质上讲，这，就是精气，生命之本源，生灵生机之所在，氤氲积聚而为万物。
精气的多少，决定着寿命的长短，精气减少，最为直观地影响，会导致寿数减少，损害寿命。
当然，万物运动存活，一呼一吸，每一刻每一秒，都会有精气悄无声息流逝。
可这种流失，是自然的，水到渠成的变化。
不是眼前这种。
穿过淡金护罩的一瞬，所有人会在不知不觉，毫无察觉中，强行被吸取掉一丝精气。
这一丝精气很少很少。
换算成寿命，恐怕还不到一秒的时间。
但常年累积下来的总和…
日积月累，积土成山，积水成渊。
吸收汇聚起来的精气总量，绝对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天文数字。
即便北地在人口密度方面，比不上中原地带。但虹霁城作为北地南方第一大城。
数十上百年来，来来往往出城入城的人何其多也？
亿万人或许有些夸张，但上千万，上亿人的频次，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妖族…百脉……”韩易心中一寒，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浓。
他目光一扫，周围所有人，甚至包括刚才看到的那个巨大树妖，身上都有一缕精气升腾而出。
精气慢慢上升，无声无息，缓缓没入淡金光晕，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觉察，包括他们自己。
到了现在韩易才明白。
妖族百脉，为何他们被称之为妖，并非毫无缘由。
自从来到北地后，他见到的人，遇到的事，见到的都是一幕幕和在云州差不多的景象。顶多就是在修炼体系上有些区别。
甚至北地这边，因为包容开放的特性，各种种族相互和睦平和生活在一起，看起来，反而更加和谐。
可如今揭开真相后，顿时明白了北地的残酷。
妖…指的不是种族不同。
和占据中原地带的人族相比…妖族百脉，行事妖异，乖离常理，常人完全无法预料。
笼罩着整个虹霁城的庞大淡金阵法，原本韩易还以为是百脉布置的特殊防护大阵，但现在一看…
压根就是一个纯粹的，残酷的，强制性的，精气掠夺大阵。
无时无刻的。
源源不断地在吸收大阵内，所有生物体内的精气。妖族、魔族、人族…
神魂强大者，魔气强盛者，武道修炼者，血脉拥有者…
甚至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也不会放过。
为什么这边疯狂鼓励生育，对孕妇、孩童等等一干北地成员福利措施极好？
普通人哪怕是不事生产，只要活着，就会有一口饭吃。
为什么北地奴隶交易盛行，不断从周边各国绑架人丁，还是不能满足。
依旧将增加人口数量作为第一要事？
韩易在一瞬间，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哪怕掠夺的，就是这么一丝精气，也架不住天天来上这么一回。
特别是对于占据大多数的普通人，不能修炼，精气得不到滋补，少一丝，那就相当于永远缺失一点。
精气数量太少，身体就会变虚，时间一长，就算是没被吸死，也早晚会因为各种意外病死。
长期下来，北地这边，自然是死亡大于出生，人口年年递减。
虽然不知道收集到的这么大数量的精气，最终归向去了何处。
但韩易清楚。
这里面藏着的，应该就是北地真正的隐秘。
嗤嗤嗤…
盘桓在韩易身侧的庞大视线，好像因为长时间没能从他身上吸收出来精气，隐隐有些躁动起来。
“北地…百脉……”
韩易眼神一冷，缓缓放松肉身控制。
嘶…
顿时一丝丝极其细微的精纯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和其他人一样，缓慢朝着上空淡金护罩飘去。
以韩易如今的肉身强度和控制能力，内部自成一体，可以轻易锁住体内精气流动，隔绝外界侵袭。
这种力度的精气掠夺，只要他想，完全能够无视。
只是如果他这么做了。
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更大的注意。
暂时。
在没有彻底搞明白北地规则，站稳脚步之前。韩易还是想要保持低调。
最起码，不能有特殊注视，免得他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韩易收敛情绪，表情重新回归平淡，顺着人流，缓缓朝城市内部走去。从主干道出发，一路向前深入，路上人流渐渐稀疏，特别是普通人的数量，越来越少。
等到了城市最深处的时候。
街道上更是一个普通人也看不到，偶尔几个神色匆匆的路人，也都是修炼有成，实力不错的真正百脉成员。
占据北地人口总数最多的，还是大量的普通人，位于统治层次的百脉，还是少数。
韩易毫不停歇，一路上穿过各色建筑，小楼、大院、府邸…
半晌过后，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巨大的庭院。
庭院内隐隐弥漫着一层厚重迷雾，浓郁的雾气似乎已经凝成实质，影影绰绰，并不向外扩散，将这片区域完全笼罩其中。
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庭院里有着大片宫殿楼阁，建筑物上不时闪着各色灵光，隐隐有光芒透出，映照得迷雾隐隐有些泛白。“妖圣宫…”
韩易眼里带着些莫名意味，盯着眼前得庞大建筑院落不放。
妖圣宫。
如果将北地整个视作一个金字塔的话。
由下至上。
最下面，自然是数量最多的普通人。
往上一层，就是人、妖、魔…各族中小有实力的修炼者，或是天生异能的超凡者。这类人承上启下，占据中间位置，数量同样不少，是北地整体实力强弱的外在表现。
而再往上，则是以百脉为代表的各大学派。
到了这一层，其实就已经算是北地中的管理者，名义上的统治者，地位阶级和下面二层完全区分开来，享受着诸多优渥待遇的同时，亦承担着种种义务。管理者往上，则是北地真正的统治者。
妖圣宫。
庞大的妖圣宫，统治北地一切，管理百脉一切，是名副其实的北地之主。
百脉的产生，其实大多都和妖圣宫内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妖圣宫行事低调，惯于隐藏在幕后。
但纵观其做事风格，不是那种甘于安逸，在一地称王称霸的土霸王。
其野心之勃勃，野望之炽烈，不止是在中原地带，在整个天下，都有体现。
甚至韩易早在云州的时候，就与妖圣宫数次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