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迎着朗月疏风堪堪收工。
沈疏晚半眯着眼耷拉着脑袋,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和困倦无力的身子强撑着慢吞吞地往回挪。
只是刚离开百乐门不过两条街,脚就意外踩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软烂的面团还伴着浓稠湿滑的粘腻感。
惊得她瞬间清醒,一抬眼就撞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巷子的阴影处好似还有个活人,靠墙半坐着,右手还握着个什么东西,瞧着轮廓像是把木仓。
他突然抬眸,沈疏晚猛地跟他对上了视线,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她来不及多加思考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在港市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了。
可无论见过多少次,心里总还是慌得不行。
尤其这次,还有个残血的活人。
前十三年培养出来的道德与良知在她心头鞭挞她、谴责她,怎么能因为害怕就无视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理智这根弦又时刻紧绷着,警告她,跟自己的命相比,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独身在外,她要保全自己,她想活着回家,只能莫管“闲事”。
像这种在路边遇上的受伤的人,更是不能随便发善心乱捡。
谁知道,捡回去的到底是缠人的小鬼还是催命的阎王。
餐馆里一同干活的小张半年前就好心收留了个人。
结果多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不说,命还差点搭进去了。
至此,沈疏晚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也是多亏了之前选的“趋吉避凶平安符”,总能提前给她点预警,叫她避开了不少祸事,顺利活到现在。
只是,沈疏晚的脚步慢了下来。
方才,她好像并未有任何不好的预感。
而且刚才那人的长相总让她有几分在意。
好似,在哪里见过。
……
霍惊潮脱力地靠在墙上,瞧着人远去的背影,苦笑着勾了勾唇。
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打鹰多年,反倒被家养的雀啄了眼。
可真是他的好弟弟啊。
在他身边演了这么久的戏,甚至不惜为他挡子弹来取得他的信任。
如今时机到了,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心软。
找了十几个人来对付他一人,倒也是看得起他。
要不是多年舔刀口攒下的本能,恐怕这会儿早就已经没命了。
不过,他如今这副样子,离死也差不远了。
事发突然,他也是临时出门,手下的人没接到通知,估计等他们察觉,就只能找到他的尸体了。
霍惊潮讽刺地笑笑,合眼不做挣扎。
细碎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脚步虚浮,软绵无力,还带着丝犹豫不决的拖沓。
应该不是他那好弟弟派来的人。
估计是个胆大不要命的。
这片区乱得很,虽也有管控,但像今日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有恰巧经过的,若是胆子够大运气又好,总能从尸体身上摸出不少钱来,至少也够白白吃上好几顿了。
但若是运气不好,又碰上些个脾气差的,也就只能自认倒霉,赔上一命了。
听这脚步,应是刚刚匆匆离开的那人。
她去而复返,必是料定了他没有还手的力气,想来发一笔横财。
算她好运。
霍惊潮紧闭眸子,忍受着快速失血带来的强烈的眩晕感,没力气再去管她。
脚步声却跨过几个尸体慢慢靠近,而后停在了他身前不远处,小声询问道:“霍家主?”
霍惊潮皱着眉头勉强重新睁开眼。
夜晚的光线不算好,沈疏晚回来前还特地用泥抹了一把脸,厚重的刘海又将脸遮住了大半,让他不太能看清她的容貌。
藏头露尾之辈,他一向不喜,因而也不愿回应。
过久的沉默,让独自生活为了降低存在感而习惯了低头示人的沈疏晚不得不抬头看他。
一抬头,就露出了藏在刘海后面的那双眼。
澄透干净,带着难得一见的鲜活和坚韧,让他有些晃神,还有丝熟悉。
他一顿,拜好记性所赐倒是很快就想起了她:“是你。”
海市港口那只虎口脱险的兔子。
沈疏晚愣住了,眼神里带着迷茫:“嗯?我们,见过?”
“算是一面之缘。”霍惊潮不再多言。
沈疏晚也不想追究,用气音加快语速道:“您有没有信得过的人,我可以帮您传信。”
霍惊潮有些意外,但他一向不惜以最大恶意揣度人,嗓音微哑:“条件?”
“解禁,我想要港口重新开放,越快越好。”沈疏晚直接道。
“口气不小,你怎么就确定我能办到?”霍惊潮眯起双眼,冰冷的嗓音带着凝重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
沈疏晚强撑着与他对视没有低头,只是抓着衣袖的手一再收紧:“我不知道,但我想赌一把,输了也不过白跑一趟。”
若是赢了,她就能早点回家。
最近在百乐门听到的消息,港口似有重新开放的可能。
但她清楚地记得,系统传给她的剧情里,禁海令却整整持续了四年。
两者的差异,她仔细对比过,唯一的变数,就是眼前这人。
这张脸,她在报纸上看到过许多次。
一直极力促成港口开放的霍家主意外身亡,其三弟上位。
虽然人是霍家主一手带出来的,对一众人员事务也熟悉了解,但掌权人突然更换,还是给霍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大概是因为这一变动,霍家暂时没空管港口一事,这才有了原剧情里的发展。
如果,真如她所想。
今晚,或许就是她能否早日回家的关键。
沈疏晚抿了抿唇,继续补充道:“而且现在,你只能信我。”
霍惊潮轻笑出声,难得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拿他的命做赌注。
不过既然能活,谁又会甘心赴死:“润丰商行,找徐知逸。”
沈疏晚:“好,你坚持住。”
大概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霍惊潮冷峻的面色也放松了几分,从容一笑:“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沈疏晚起身,再度承诺道:“等着。”
还未走几步,霍惊潮却突然叫住她:“等等。”
沈疏晚停住脚步,回身:“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东西吗?”
霍惊潮:“你叫什么?”
沈疏晚短暂一怔,明灭的眸底万千破碎又似藏着一股生机:“沈归,归家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