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在天际线处渐渐消散,暴雨冲刷过的空气里仍残留着压抑的气息。
港口仓库外,积水顺着锈蚀的铁皮屋檐成串坠落,在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
仓库内,浓烈的硝烟、腐木与血腥味混合着未爆炸药的刺鼻气息,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困在窒息的漩涡中。
言正浑身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身躯,肩头的肩章被雨水泡得发皱,水珠顺着帽檐不断滴落,在战术靴旁聚成小小的水潭。
他望着沈濯,后者泛红的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血色,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随时会将周遭一切焚毁。
曾经笔挺的战术背心此刻扣子崩开两颗,露出布满淤青和擦伤的胸膛,那是连日追踪留下的伤痕;右手死死攥着引爆器,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病态的苍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34;别废话了,言队,带着你的人都出去吧!否则我真的会引爆炸弹,我没有开玩笑。&34;
沈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个字都裹挟着从胸腔深处榨出的狠戾。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仓库角落,在确认没有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时,紧绷的肩膀竟微微松弛——她受伤了,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好。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又被复仇的怒火迅速吞噬。
言正咬了咬牙,雨水混着汗水滑进嘴角,咸涩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着沈濯脚下散落的弹壳,想起这个年轻人曾在缉毒行动中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
此刻,那双曾坚定执行任务的手,却握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引爆器。
理智告诉他沈濯不是虚张声势,只能挥手示意队员押着莫金丽等人撤出仓库。
铁门关闭的刹那,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濯毫不犹豫地按下引爆器,那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莫曼精致的妆容被冷汗浸透,黑色丝绒旗袍上沾满灰尘,狼狈地跌坐在地。
&34;小濯,你听我说&34;谄媚的话音未落,沈濯一脚踹在她膝盖窝,将她踹得跪倒在地。
二十几年前母亲惨死的画面、赵寻父母那场惨烈的车祸、赵寻在黑暗中挣扎的模样,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冲破眼眶。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沈濯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引爆器,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闪过——楼月疏从货架后方冲出,作战服后背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玻璃划伤的伤口还在渗血,将战术腰带一侧别着的炸弹零件都染成了褐色。
她凌乱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却掩不住眼中坚定如铁的光芒,一把将莫曼拽到身后。
&34;你为什么还要救她?她也害死了你父母不是吗?&34;沈濯的声音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向前迈了半步却又僵在原地。
眼前的楼月疏,与记忆中大学操场上那个小心翼翼为他包扎伤口的女孩渐渐重叠。
那时她的手带着温度,会调侃的说着他太莽撞,此刻却沾满鲜血,挡在他和仇人之间。
楼月疏深吸一口气,因疼痛而佝偻的脊背却依然挺直:&34;沈濯,你见到赵寻了吗?赵寻已经失去父母了,你还想要他失去兄弟吗?&34;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每一个字却像重锤,敲击在沈濯的心口。
那个总爱穿着灰蓝色卫衣,在篮球场上喊他&34;师傅&34;的少年,那个即便深陷黑暗,也会偷偷塞给他一包辣条传递情报的兄弟,此刻仿佛就站在他眼前,带着熟悉的笑容。
沈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引爆器&34;当啷&34;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楼月疏押着莫曼缓缓靠近,试图收缴他的配枪。
莫曼突然暴起,高跟鞋的细跟狠狠踩在楼月疏受伤的脚背上。
楼月疏闷哼一声,却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仓库上方的灯架轰然坠落,沈濯本能地甩出手中的枪,试图为楼月疏挡下危险。
然而,命运弄人,手枪不偏不倚落在莫曼脚边。
楼月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夺枪,混乱中,沈濯出于本能扣动了另一把枪的扳机。
子弹穿透空气的呼啸声中,楼月疏只觉胸口一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将胸前的警徽染成刺目的红色。
她缓缓倒下,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却仍努力扯出一抹微笑:&34;别别冲动&34;
沈濯踉跄着冲过去,作战靴踩过满地的玻璃碎片和血迹,将她颤抖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她的体温正在流失,呼吸越来越微弱。
就在这时,言正带人破门而入,一枪击中试图挣脱的莫曼大腿。
言正冲到楼月疏身边,看到莫曼被制服,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
&34;言队,我女儿在北临怎么样了,还有那个阿姨,她们怎么样了,有消息吗?&34;楼月疏气若游丝地问。
&34;已经有消息了,找到孩子和保姆阿姨了,你别说话,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34;言正的声音难得地慌乱。
当他要接过楼月疏时,沈濯声音颤抖地恳求:&34;让我送她去医院吧,她是因为我才这样的。&34;
此刻的他终于清醒,看着楼月疏血流不止的模样,满心只剩悔恨与自责。,但言正只能狠下心拒绝。
沈濯染血的双手,不仅握着战友的生命,也握着触犯纪律的证据。
当沈濯被押走时,他回望楼月疏被抬上担架的身影,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这场被仇恨蒙蔽的复仇,最终让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