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院
这天夜晚格外漫长。
熬到天亮，群里通知半小时后酒店楼下集合，纪裴青等了会儿，见温书尧没动，自己先起了。
他洗漱完，直到换好鞋，温书尧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纪裴青知道他醒着。
纪裴青推开房间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酒店早餐在三楼。”
说完没等温书尧回应，关门走了。
他到楼下时，陆蔚然那组已经先走了，另一组则和他们先走半程，后面再分开。
项目组第一个调研点是d县第一精神病院，虽然叫“第一精神病院”，但却是这次12个县辐射范围内，唯一一所精神专科医院。
他们人没齐，车也还没到，王为先在一旁跟熟人两天，见他下来，面色如常地打招呼，“裴青，早。”
纪裴青也知道自己昨晚反应过激了些，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王为先的行为确实算不得挖墙脚，毕竟他师弟还没入学时就引了一帮人在后头追。
组队时温书尧最后关头才松口，来的路上又对他爱答不理，王为先一直跟两人在一起，能看出什么也很正常。
况且抛开偏见，王为先为人确实没得说，他没在两人好着时掺合，对温书尧的示好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也许欣赏更多。
纪裴青可以要求温书尧不看别人，但管不住别人欣赏温书尧。
这么想着，纪裴青也周到道：“王师兄，早。”
王为先笑笑，成年人之间什么都说开反而不好做，都不是小孩了，没道理闹得这么不愉快。
谈话间，陈菲也下来了，左右看看，“温书尧呢？”
说罢，两人都看向纪裴青。
纪裴青还未开口，温书尧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这儿呢。”
纪裴青擡眼，两人对视，又都收回视线。
陈菲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王为先则看得一清二楚，他若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几人在楼下等了会儿，人到齐，车也来了。
大巴车位置很多，几人没往一起凑，分散坐开，车行驶十几公里后，另一组人下了车，大巴车上便只有他们组四个人了。
山路多，手机信号不太好，没有娱乐工具，陈菲耐不住寂寞，凑到一起跟温书尧说话，王为先则拿着调研的行动书在看。
又开了三十多公里，终於进了d县的地界，路旁开始出现稀疏的房屋，陈菲也不再说话，拧开镜头盖，找角度拍照。
半小时后，终於到了他们此行的第一站。
“d县第一精神病院”的牌子有些老旧，黑白底色，像是几十年前火车站招待所的风格，似乎连一甲规格都很勉强。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两男一女，女士穿着白大褂，两个男人则穿着立领工装，看样子是当地部门里的人。
一行人下车，高个的男人率先走上前，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一时犯难，拿不准谁是领导。
纪裴青率先开口，“李主任？”
男人立刻笑着应了，“是，您......”
纪裴青自我介绍，“我姓纪，来之前跟您联系过。”
他说着，往一侧让了让，介绍身后几人，“我同事，王教授，陈记者，温医生。”
男人一一与几人握手，“我是李岩，咱们d县副书记。”
李岩说完，也介绍身后两人，“刘伟江，办公室秘书。”
矮个男人走上来，跟几人寒暄，“几位领导好，叫我老刘就行。”
几人问过好，李岩又介绍身后的女医生，“齐韵欢，齐院长。”
齐韵欢看起来还很年轻，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穿着白大褂很干练，她走上前跟几人点头问好，“领导们好。”
她气质利落，似乎不太爱笑，即便第一次见面，也没施舍给几人笑脸。
温书尧注意到，她只在几人刚下车时，认真扫了他们几眼，没看错的话，似乎她和纪裴青还对视了一眼。
温书尧没当回事，礼貌道：“不是领导，几位喊职称就行。”
他们这次项目定了考察站点后，一早便都跟当地部门通知到了，上边交代过要重视，因此几人一口一个领导。
听温书尧这么多，三人应下，改口称老师。
纪裴青说：“先进去吧，找个办公室，我给你们讲讲流程。”
齐韵欢应了一声，引着几人往里走。
医院住院部是全封闭管理，几人上楼，刚拐上楼梯，率先撞进眼里的便是一扇上锁的栅栏铁门。
温书尧脚步不明显地顿了一下。
纪裴青见状，快走了两步，跟他并排，是一个很隐晦的，保护和安抚的姿势。
他没跟温书尧说话，而是对陈菲说：“拍照，跟紧王老师。”
相比起温书尧，陈菲的紧张情绪很明显，毕竟她是切切实实当过患者，住过封闭病区的。
闻言，陈菲回过神，拧开镜头盖，拍了几张入院照片，随后收起相机，紧小慎微地跟在了王为先身侧。
几人来到铁门前，齐韵欢拿出钥匙开锁，“我办公室在病区最里边，几位老师得跟我从病区穿一下。”
“这门是需要全天上锁吗？”陈菲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特殊情况都保持常闭状态，患者做检查和户外活动都在规定时间点，由专业医护人员陪同。”
齐韵欢说：“毕竟精神病患者自伤和伤人系数都比较高，不锁门出现应急事件会很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一个已经痊愈的患者，话虽然说得客观，但难免有些伤人。
陈菲抿了下唇，点点头，不再问。
几人穿过铁门，齐韵欢又回手将门锁上。
医院建得早，院内几颗大树树冠很茂密，将盛夏的阳光遮挡得七七八八，楼内光线有些暗。
这个时间点患者都在休息，护士站就一个值班的护士，整条走廊显得格外空旷，有种令人惊心的安静。
偶尔一两声高亢的叫喊，反而令安静更静。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穿过走廊，来到齐韵欢的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不大，家具简单，两个书柜，一张沙发床，一条黄漆办公桌。
办公桌上堆满散落的单页资料，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齐韵欢手脚麻利地收起那沓纸，温书尧眼尖地看到中间夹着项目组几人的彩印简历。
他当作没看见，应了招呼，找地方坐下。
纪裴青没有坐，跟齐韵欢几人说：“医院调研预计两周，我跟温医生去诊室，王老师和陈记者做院区访谈。”
注意到齐韵欢的神色，纪裴青补充，“到诊室不会干涉正常看诊，只是做就诊评估和入院统计。”
齐韵欢这才说：“我会让大夫们配合。”
“期间会做病例整理，”纪裴青道：“之前申请过权限了，保密协议来之前我们都签过。”
项目组其馀人闻言点头。
齐韵欢：“可以，只不过前几年这边没引进电子病例系统，纸质病例体量不小，整理难度会很大。”
“也不都看，”王为先接过话，“主要是搜集典型案例，同步做病症分类，后续资料归档后，会根据院方和家属的意见决定是否公开。”
齐韵欢点头，示意明白。
“来之前都做过预案，但突发状态也许难免，”纪裴青说着，看向部门二人组，“到时候还辛苦李主任和刘秘书费心。”
两人双双应下，纪裴青说：“目前就是这个安排，几位有问题现在可以提，时间还够，可以开个讨论会。”
齐韵欢说：“我这边没问题。”
部门二人组对视一眼，均道：“我们也随时配合。”
说完，他们笑着邀请，“道儿远，几位领导都辛苦了，安排了便饭，就在县里饭店，咱们移步吧？”
纪裴青和王为先几乎同时开口，“不麻烦了。”
王为先笑说：“盛情领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下午还有工作。”
刘秘书很坚持，“不麻烦，不麻烦，已经订好了，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
李岩也劝说：“几位专家大老远来d县做调研，后面成果对我们都有帮助，该我们招待。”
陈菲没搞明白状况，看了温书尧一眼。
温书尧皱了下眉，正要开口，一旁的齐韵欢语气淡淡地替几人解了围，“李主任，刘秘书，快别为难几位专家了，他们都有规定的。”
刘秘书仍不死心，“真不是什么大餐......”
王为先适时抢过话，话说得客气，“齐院长说的是，出门在外嘛，二位体谅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便也不好再多劝，没有久留，先回去了，留下项目组四人和齐韵欢。
齐韵欢看起来并不担心考察结果会对医院产生什么影响，因此对几人也没有部门二人组那么殷勤，自始至终表情淡淡。
她语调平直，“医院附近吃饭不方便，几位不知道去哪里解决的话，可以在食堂办个卡，不过味道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等着纪裴青做主。
纪裴青应了下来，“那就麻烦齐院长了。”
齐韵欢说：“我还有点事，我找人带几位去食堂，就不作陪了。”
她说完便走，正要出门时，纪裴青突然喊了声：“齐院长。”
齐韵欢回过头，纪裴青问：“我能相信陆蔚然的眼光吗？”
齐韵欢看着他，没立刻开口，几秒后，将话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我能相信陆蔚然的眼光吗？”
两人有来有往，温书尧捉到重点，“齐院长认识我师姐？”
齐韵欢这才转过身，高马尾扫出一个优雅冷漠的弧度。
她看着温书尧，露出了自见到几人以来，第一个算不上笑的笑，“温师弟是吧？”
听她称呼，纪裴青眉头皱了一下。
齐韵欢嘴角挑着，凌厉的气质更显冷淡。
她语出惊人道：“你好，我是你师姐某桩不值一提的桃花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