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经理此话一出,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由于之前看直播,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都滞留在办公室,芮经理一来,大家也都不好出去了。
施遥担忧地看了一眼林鹿,皱眉说:“既然两个方式一样的,经理为什么就单问林鹿?”
芮经理瞪她一眼:“这有你什么事儿,别跟着瞎掺和。”
施遥咬了咬唇。
“林鹿,”芮经理看向他,将两份文件拍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怒意:“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这时,一道天然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给你个什么解释?”
芮经理正想怒斥是谁又打断他说话,结果转头看到来人,面色微变,腮帮子一颤,脱口道:“盛,盛总!?”
“嗯,”盛危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林鹿,他是见林鹿快要过午休时间,还迟迟没有到顶楼来,所以下来看看,没想到撞到这么一个场景,询问道:“怎么回事,你要什么解释?”
“是这样的,”芮经理一见盛危就杵得慌,他掐了把大腿,才确认来的人真的是盛总:“马上不就要到阶段性考核了吗?我给他们布置任务,没想到林鹿和薛组长交上来的方案非常相似,您看看。”
他把两个文件双手呈给盛危。
盛危接过来看了两眼,芮经理在旁边说道:“他们两个人的选题构架,流程,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重合度这么高只有可能是剽窃。”
说着,他睨了一眼林鹿,暗指剽窃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施遥见林鹿还一副懒洋洋,打不起精神来的模样,急得都快上火了。
盛危将两个文件丢在桌上,问薛琦:“你怎么说?”
薛琦镇定地说:“我没剽窃林鹿,我是3号起稿,5号定下框架,半个月前就把方案交上去了。”他还嘚瑟地扭头问林鹿:“你是什么时候交的?”
林鹿垂下眼睑,他这正想打瞌睡,薛琦就给他送来了枕头。
他本来就不想在盛氏呆着,薛琦正巧给了他一个借口,并且还能惹怒盛危,盛危上辈子对他的怒意那么高,指不定他故意作死,再刺激一下,盛危就能提早把他送回轮回点呢,简直是一石二鸟。
林鹿低低地咳嗽:“我是一周前才交的。”
薛琦一拍巴掌:“看吧!”
“我也觉得从主题到框架基本一样的可能性太低了,”林鹿语气诚恳:“而且我就是个新人,能像薛组长一样做这么好吗?”
薛琦愣了愣,多瞥了眼林鹿,没想到他陷害林鹿,林鹿还这么积极顶锅。
亏得他以为林鹿会着急反驳,连话术都想好了。
他本准备好林鹿若是反驳他,他就让几个早就被他收买的人出来作证,这一手倒是他白准备了。
“咱们外务部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芮经理威严道:“这么说你是认错了?”
林鹿就乐颠颠地认罪。
芮经理正准备说怎么处理,后来又想到盛危在边上,他总不好抢在盛危前头发号施令,于是扭头问:“盛总,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你说是你的错,”盛危低头看着他:“那你是怎么做的?说出细节我听听看。”
林鹿一顿,看了一眼慌张的薛琦,难得卡壳了。
这事他也没提前和薛琦对过答案呀?
他使劲编了一个:“…是在等外务部大家都下班离开之后,我看薛组长兢兢业业的加班,电脑还亮着,于是就发现了他的文档。”
他看了眼薛琦:“我说得对吧?”
薛琦深吸一口气,林鹿这戏路也不对啊,他哪里接得住。
盛危嗤笑一声:“编都编得牛头不对马嘴,你知道下班之后,这里电脑全部自动断电吗?你是怎么看到他电脑亮着的?”
薛琦:“……”
还得他低声提醒林鹿:“茶水间。”
林鹿恹恹抬袖遮住唇,低声咳了咳:“咳,对对对。”
“我记性不好,记错了,其实是在午休时,我趁薛组长去茶水间的时候,偷偷复制下来的。”
薛琦脸色舒缓下来。
这下没人有话说了吧?
他也不怕有人去核实,毕竟他们部门的办公室监控是七天自动覆盖。
“是么?”盛危笑了声:“那就奇了怪了,这一个月来你午休都是楼上吃的,怎么,你还能分个身到楼下来抄作业?”
芮经理:!?
众人一片哗然,施遥更是一口气都没提上来,难怪林鹿不怎么和他们去食堂,原来是和盛总一起吃的饭!?
施遥甚至想到有几次她撒娇卖萌让林鹿陪她一起去食堂,难不成她是在跟盛总抢人!?
她连忙掀开保温杯,喝口菊花茶压压惊。
薛琦得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其实盛危话一出,林鹿就沉冤昭雪了。先不提总裁办监控密布,盛危只要一声令一下林鹿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进来的,都能查的清清楚楚,再者谁都没想到林鹿居然和盛总这么熟,既然关系这么好,那这什么考核项目还不是随便写写就行,完全没必要故意去抄薛琦的。就像薛琦以前仗着有汤总这层关系,一直都是糊弄,要么就是找人代写。
是了,薛琦以前的考核大多都是找同事帮忙代写的,这回怎么突然自己动笔了?
这么一想更加可疑。
“等等,”施遥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都激动得红润起来:“我记得我上个月月底从小鹿拷贝了文件。”她当众打开U盘,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份文件,她点开指给大家看:“你们看,这是小鹿的草稿。”
“创建时间是上个月30号,”盛危看向薛琦:“而我记得你刚才说你的起稿时间是3号。”
薛琦脸色一片灰败。
他刚才说那么具体,只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的说辞可信,哪能想到施遥还能拷贝保存了林鹿的原稿?
施遥挺起胸脯,要是后面有条尾巴早就翘起来了,朝林鹿眉飞色舞:“看看,我可不可靠?”
林鹿:“……”
施遥嘴角翘得老高,深藏功与名:“不用太感谢我,请我吃顿火锅就好啦。”
盛危翻了两页文件,嗤笑:“其实单看文件也能看出天差地别,抄都不会抄。”
薛琦从盛危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薛啊,”芮经理在心里权衡,薛琦是汤总表弟,怎么也不能随便开罪了,他稍稍咳嗽一声:“你平时工作再怎么忙,考核项目也不能照搬别人的。”
这话就是给薛琦的行为找了个借口,给他递了个梯子。
薛琦连连点头:“以后我一定注意平衡工作和考核。”
“薛组长平时很忙?”盛危手抄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忙什么?”
薛琦张了张嘴巴,正打算回答:“忙……”
盛危就笑着打断他的话:“不会是在忙着进研发室吧?”
薛琦耳边“嗡”的一响,整个脑海里一片空白,表情顿时都懵了。
见他这副表情,外务部的同事们窃窃私语。
“说起来薛组长这些天确实是经常往研发室跑。”
“Space开发的系统不会就是他偷出去的吧?”
“应该不会吧,薛组长昏头了吗!?”
交互性系统是丁教授好不容易研发出来的,但双木忽然宣布自己也开发出来了,而且之前没能透露出一点风声,这本身就不合常理,联想到薛琦经常跑去研发室串门的事,大家顺理成章地做出了这样的猜想。
但薛琦真的会做出窃取公司机密的事吗?
这时电梯门又开了,钱特助领着几名警察走过来,薛琦一见到这仗势,整个脸白惨惨的:“盛总,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我和研发部几个人关系是很好,但就是经常约出去喝酒吃饭而已。”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还有警察渐近的脚步,他整个人都慌了,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腮帮子也在微微发抖,但他自认为做事很周密,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才对。
首先这件事他就策划了很久,从很早就开始铺垫,一年多前就和研发部人关系处得很好,了解了里面的保密机制,借着喝酒的机会打探了里面的电路构造,甚至还有防火墙程序。
研发室里是区域性供电,毕竟一片区域的机器运作完了也得休整一段时间,所以只要掌握规律,他就能巧妙地把部分电断了,并且不让任何人生疑,他模拟了三四次才正式行动,确认没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现在他要镇定下来,撇清关系,疑罪从无,只要找不出证据他就是清白的,时间一长这件事就被人忘了。
薛琦算盘打得很精。
“我知道我照搬林鹿的文档是不对,但我也绝对做不出窃取公司机密的事,和研发部几个朋友喝酒也是私人关系,往后我一定注意。”薛琦脑筋转得飞快。
林鹿见他脖子后面都被汗水浸湿了,就知道薛琦表面上镇定,实则紧张得不行。
他又看了一眼盛危,见盛危面色平静,就知道他手里有决定性的证据。
盛危:“你以为你避重就轻,就能把这件事带过去吗?”
薛琦神情僵住,腮边肌肉微不可查得抖了抖。
“死鸭子嘴硬。”盛危评价。
钱特助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掏出平板,将屏幕展示给大家看,“这是研发室监控。”
画面上一片雾灰色,是断电后漆黑的研发室,薛琦却动作迅速,走的闲庭信步,就像来过许多次一样,他们都能看到薛琦背对着他们来到主机前捣鼓,过了半个小时,估计是成功了,一边哼着歌,一边把东西恢复原样。
大家一片哗然。
薛琦居然真就是那个窃取机密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包括芮经理。
芮经理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想不到薛琪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明明背靠着汤总,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经理,为什么又要去窃取机密?就连他都知道盗窃机密是多大的罪,盛总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薛琦也震惊不已:“这不可能,我明明——”
盛危轻嗤,“你是因为提前把电断了,所以才笃定监控没拍到你吧?”
薛琦脸色骤变,嘴唇不停地发抖。
“盛总早就提前在各个角落装满了夜光摄像头,即使断电也是能运作的。”钱特助说着,不由钦佩盛总深谋远虑。
薛琦脸色灰败,他这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这么一想,他交给双木的操作系统说不定早就被动了手脚。
所以刚才的首发会才会出现那么大的事故!
而现在双木的首发会被毁了,他也就没有利用价值,这才被拉出来清算。
想到这里,薛琦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后背渗透上来,小腿微微发软,站都有点站不稳。
“盛总,是双木那边给我钱让我做的,我就做了这么一次,盛总请您看在汤哥的面子上饶我一回…”薛琦苦苦哀求。
他才研究生毕业不久,正值大好的年华,要是因为窃取机密罪进去个五六年,他出来后还怎么能抬得起头?
“盛先生也同时提供了汤森健的相关证据,我们也将对他实施拘留,包括那两个和你经常喝酒的研发组成员,”说话的是给他戴上手铐的警员。
“你们利用职务之便,伙同外部公司盗窃侵犯商业机密,给权利人造成损失,甚至发生了恶性商业竞争,既然做了,就要想到承担后果。”
薛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冰凉的手铐贴在手腕上,薛琦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才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被惊慌笼罩,不停地挣扎扭动,这时候的他哪有之前的嘚瑟和趾高气扬,就像一条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
警员把他的手别到后面,压得更紧了。
薛琦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种苦,脸色都变了:“哎呦,轻,轻点……”
警员朝他们点头:“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后续事宜会和你们联络沟通。”
等薛琦人被押送走了,外务部寂静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但大家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芮经理平时和薛琦走得很近,还经常提携他,现在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一行字“和薛琦不熟”来撇清关系。
想想之前他鱼目混珠,把薛琦当宝贝,结果错失了林鹿,他马上想到主动找到林鹿缓和一下关系。
但头一扭,看到林鹿身边的盛危,他又立马噤声了,大气也不敢喘,生怕盛危注意到他,怀疑他和薛琦是一伙的,到时候把他和薛琦一起送走。
“你跟我出来。”盛危看了一眼施遥扒拉着林鹿的胳膊,转身走出去。
施遥反应过来,一个机灵,连忙撒开手。“盛总看我的眼神好凶,不会是想处理我吧…”
“想多了,他一直都是那样,”林鹿安慰她,“我先跟过去看看,八卦咱们手机上再聊。”
施遥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林鹿跟进电梯,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他问:“汤森健和薛琦都进去了,你们内部的蛀虫也就清光了,是不是心情很不错?”
“或许吧。”盛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电梯在顶层打开,盛危淡淡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鹿一愣,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她是指施遥。
盛危语气自然:“你不是男女通吃吗?”
“我和她只是同事…朋友。”林鹿摸摸鼻尖。
盛危:“那你朋友倒是挺多的。”
林鹿抿了下唇,是他的错觉吗?盛危话里好像有股淡淡的酸味。
这时,林海天的秘书Anna一通电话打到林鹿手机上。
通话只用了十几秒,林鹿皱起眉头挂断电话,对盛危说:“不能吃午饭了,我爸他肝硬化在医院抢救。”
盛危点了下头,吩咐钱特助:“去开车。”
林鹿一愣,“你也去?”
“怎么,不行?”盛危懒散问。
林鹿:“那也不是不行。”
钱特助到办公室去拿了钥匙,乘电梯来到停车场,上车后钱特助问了林鹿医院地址。
车平稳地朝着目的地驶去。
将近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医院,护士领着他们前往VIP专护病房。
盛危嘱咐了钱特助两句,钱特助便离开了。
林鹿没在意他们,走进专护病房。
VIP专户病房豪华宽敞,他一眼看到林海天阖眼躺在病床上,护士正在做林轩澈和萱姨思想工作。
林鹿看了眼林轩澈,发现他被平波的事件搓磨之后,眉宇间那股刚回国时候高人一等的傲气都被消磨不少。
“小鹿你来了,”萱姨见他进来,眼前一亮:“这位也是林董的孩子,你们先带他去验验血型。”
林鹿一问才知道,原来林海天压力过大,这段时间用酗酒来缓解压力,结果导致酒精性肝硬化,胸腔积液。
也是林海天喝酒没数,他现在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能像年轻一样海喝,两瓶洋瓶下肚就吐得一塌糊涂,翻着白眼被救护车拉来了医院。
一检查,肝硬化的病情现在正由四期到五期发展,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做肝移植。
“这段时间你们就什么都没做?”林鹿视线落到林轩澈身上:“你没去匹配血型?”
林轩澈一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做不了。”
“他有点晕血,只要一看到血就吐。”萱姨从口袋里掏出帕子,啜泣道:“小鹿你快去跟护士抽血吧。”
林鹿还没说话。
盛危便啧了一声:“晕血就不用做匹配了,这是什么歪理?林鹿身体本来就差,跟纸片一样一捏就碎,还让他去割肝?你作为林董的贴身秘书,跟他这么多年了,权衡利弊都不懂吗?”
他嗤笑,“说句不好听的,林董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林氏的重担还得交给林鹿,要是林鹿也倒了,他林轩澈能顶个屁用?”
林轩澈被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青白。
盛危脾气太直,萱姨面对盛危也杵得慌,尤其是他后面又看着林轩澈补了一句:“我都怀疑你和这家伙是不是一家的?”
林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盛危。
该说盛危歪打正着,还是他有野兽般的直觉。
这俩人可不就是一家的吗?毕竟是母子。
萱姨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慌,很快又强行平静下来,她强笑道:“怎么会呢,小鹿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私心里当然更偏心小鹿…”
护士听他们气氛不和,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
林鹿转移了视线,对她说:“走吧,我跟你去配型。”
盛危皱起眉头,下意识叫住他:“等等。”
林鹿脚步一停,回头看他。
盛危话到嘴边顿了顿,他也清楚动个小手术要不了林鹿的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阻止了林鹿。
他捋了把头发,心头有点烦躁。
林鹿见他一脸不认同,心里也在揣摩,盛危莫非……是在担心他?
他安慰地悄悄捏了捏盛危的手掌:“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