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林海峯和林鹿没聊两句话, 就在人群里面看到一个长相标致的名媛,三步两步过去搭讪了。
林鹿整了整衣襟,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少爷, 您来了。”
他擡头看去,一名头发花白, 衣着得体的老伯神色激动,大步走过来。
林鹿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周伯,您近来可好?”
周伯自打他小时候就照顾他, 对他就像疼自己孩子一样,尤其是林鹿母亲住进疗养院,林海天公司繁忙, 四处奔波, 他又体弱多病,每回生病, 都是周伯在旁边陪着他。
要说林宅里唯一让他挂念的, 那绝对就是周伯。
“托少爷的福,我好着呢,”周伯也有大半年没见到林鹿, 脸上洋溢着喜悦,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逐渐被忧虑所取代, 欲言又止。
林鹿知道他想说什么,安抚地揽住周伯的肩:“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都会处理好的, 您老寒腿最近还发作了吗?”
周伯摆手说:“也就过年那段时间发过一次。”
“您先到休息室歇歇, 别太操劳了, ”林鹿扶着周伯往休息室走, 笑笑说:“等宴会结束,我再去看您。”
林鹿和周伯说了两句话,从休息室里出来,侍者迎面走来:“宴会即将开场,请让我带您去座位上。”
林鹿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点头:“劳烦了。”
侍者将他引到席间,理所当然是主桌,席上坐着都是些熟面孔,林家亲戚很多,这回除了年龄大了,身子骨一向不太康健的大伯,其馀人都到场了,包括和林海天关系一向不怎么和的二叔林海筠也都到了,只是表情依然像别人欠了他十万八万似的。
林鹿还看到了萱姨也在其间落座,眼角都笑出细纹了,笑容还放都放不下来。
萱姨打扮的格外隆重,保养得当的脸上画了精致的妆,身披玫红旗袍,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
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热切,林鹿却很清楚。
今天是她儿子首次正式露面,往后就是正式的林家人了,这是她二十几年来一直热切盼望的事。
注意到林鹿的到来,她拉开旁边的椅子,满脸笑意,亲切开口:“鹿鹿,你来啦?来,快坐下。”
“萱姨。”
林鹿在外面一向很注重礼节,礼貌地点头致意,又和主桌林家亲戚们打了个招呼,馀光一瞥,在隔壁桌找到盛危。
略一思索,林鹿捏香槟走过去。
盛危那一桌也都是些熟面孔,全都是新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林鹿热络的和他们寒暄两句,叫来了侍者,他指指盛危的身边:“在这里加个位置,你们不介意吧?”
在座人纷纷笑着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林总和盛总关系真是亲近呢。”有人打蛇随棍上。
盛危环着手臂,睨了一眼林鹿,嗤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和那家夥关系亲近的?”
桌上气氛瞬间寂静。
盛危脾气就是这样,说的好听叫坦率直白,说难听一些是狂妄挑衅,一旦对谁看不顺眼,不顾场合容易让对方下不来台。
久而久之也就传出了盛危脾气暴躁不近人情的传闻。
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周围人下意识去看林鹿的反应。
“嗯…”林鹿看不出丝毫生气,在盛危身边落座,恬静淡笑,“难道在盛哥看来我们关系还不算亲近吗?我好伤心啊。”
盛危掀了掀眼皮,懒得理会他装模作样。
周围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是林总单方面想搞好关系,盛总并不领情啊。
就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林鹿侧过脸对一旁侍者道:“差点忘了,给爸爸的礼物在后备箱里,你帮我拿过来。”
侍者点头:“好的先生。”
林鹿摸了摸口袋,疑惑道:“诶,我车钥匙呢…”
“车钥匙在我这,”盛危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抛给侍者,“车牌号gx***”
周围人:……
场面静了静。
“盛总…您和林总共乘一车来的?”有人按捺不住好奇。
同一桌的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都共同乘一个轿车过来了,这叫关系不亲近?
盛危一顿,这才明白林鹿的险恶用心,真的是稍不提防,就容易被林鹿拐进去。
盛危冷冷:“你故意的。”
“嗯?什么故意的?”林鹿摆出一张苍白无辜的脸,好似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盛危觉得和林鹿相处,是对他忍耐力的一种考验,他的脾气都被磨的比以前好多了。
主要是林鹿这麻烦精,打不得,骂不得,稍微碰一下就会碎,他想给林鹿点教训也没办法,只能忍。
时间到了,林海天准时上台说话,都是一些乏善可陈的客套欢迎词。
盛危额头青筋直跳,林鹿又凑过来,仗着桌底下没人看见,靴尖碰了碰盛危的腿,轻声问:“刚才和你站在一起的是西路能源李总的女儿?”
“嗯?”实际上,盛危压根不记得刚才的女人是谁,“应该。”
“你喜欢她?”林鹿轻问。
盛危:“?”
他不仅连名字没记住,脸也没印象,只记得他一直在看林鹿,对方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怪聒噪的。
而且一提到这个,他就想起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把手臂搭在林鹿肩膀上,两个人低声交谈的画面。
他刚才也确认了那个男人是林鹿的小叔,两个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况且就算不是小叔,林鹿被谁搭肩膀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早就清楚林鹿喜欢到处勾搭别人吗?
林鹿托腮瞥向盛危。
见盛危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以为盛危在琢磨自己的感情。
这下他可以肯定了,盛危是直的。
虽然之前就基本上确定了,只是还是想试探一下。
台上接风宴的开场词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林海天终於进入正题:“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犬子的接风宴,今天邀大家前来,其实是为了和大家分享一件事。”
“那就是隆重介绍我另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儿子——林轩澈。”
话音刚落,灯光给到林海天的身后。
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昂贵的皮鞋踢哒在地面,直到在林海天身侧站定。
“轩澈,来和大家说几句话。”
林鹿弯唇看向林海天身边的青年,林轩澈和他印象中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比两年后更稚嫩些。
林鹿五官和母亲欧云蕓长得很像,林轩澈面孔则更肖似林海天,就像是林海天年轻了二十岁,两个人往那一站就是父子,林轩澈鼻梁高挺,头发梳到脑后露出美人尖,一双桃花眼纯澈又明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轩澈也没有丝毫怯场,而是大大方方做了个自我介绍。
“…往后还要请各位叔叔伯伯们多多指教。”
林轩澈说话的时候,林海天就在一旁欣慰地注视着他。
林鹿对那种目光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林海天从来没这么看过他,熟悉是因为他上一世见过太多这两人父慈子孝的场面。
林鹿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边含笑,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就像混杂了石灰的浊污,冰凉阴冷,让人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喘不上来气。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次林海天肯定是要宣布一个重磅消息,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消息。
豪门间的八卦一向是传的最快的,台上林轩澈还在自我介绍,台下坐在后面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林轩澈的母亲是谁,是什么来历?
受邀到现场的媒体记者也像打了鸡血一样,等着林海天说话。
听着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林海天继续申明:“轩澈是我和云蕓第一个孩子,从前在国外陪伴照顾他外公外婆,最近学业结束了,这才想着把他接回来。”
居然是原配的孩子。
原本热闹的议论声逐渐开始平息。
林鹿却知道这番话都是胡说八道,但他对这套说辞丝毫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就是上一世,林海天的说辞。
他调查过,林轩澈毫无疑问是萱姨的孩子。
林海天不想林轩澈被当成私生子,以后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如果莫名冒出一个私生子,对林氏形象和股价也都有影响,所以才故意说成是欧云蕓的孩子。
总归欧云蕓深居疗养院,林鹿的外公外婆又都去世了。
那还不是任凭林海天一张嘴,爱怎么说怎么说。
至於萱姨就更没意见了,林轩澈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她就足以喜极而泣了。
只是虽是上一次早就熟悉了的说辞,但是林鹿又一次听到耳朵里,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
林轩澈,一个彻头彻尾的私生子,还美其名曰照顾他外公外婆,要是敢在他外公外婆生前舞到面前,怕是别说回到国内,现在都不知道被扔到哪个旮旯要饭呢。
台上林海天还在炫耀林轩澈在国外取得的成绩,盛危听着,觉得没意思极了,但他也感到诧异,没想到林鹿在国外还有比他大的哥哥。
但…怎么说呢,给他感觉也太普通了。
“喂,林…”盛危瞥了眼林鹿,本想问问林鹿两人关系怎么样,却见林鹿脸色不太好,像是在掩饰着隐忍。
若不是这段时间相处的太多,他也不至於能发现林鹿的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盛危压低声音问。
“低血糖,胃有点难受,”林鹿摇头,手捂按在胃上,起初只是有点犯恶心,现在太阳穴都一阵阵抽搐的难受,偶尔眩晕会在他胃疼的时候发作,他咬着牙,等着状态恢覆过来,不想引起人的注意。
现在后面盯着他的媒体确实很多。
想也知道,林鹿这时候要是露出难受的神色,到时候媒体会怎么写。
盛危目光沈下来,身体快於行动,在他脑海还没做出思索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把身体往林鹿那里侧了侧,高大的体格挡住了大半媒体的镜头。
等回过神来,盛危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揉了揉额角:“那么吃点甜的会好点吗?”
林鹿擡起眼皮。
盛危顿了顿,垂着眼在口袋里翻了翻,果然摸到一枚巧克力。
是他们临出门前许姨叮嘱他带上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剥开包装纸后,盛危递到了林鹿的唇边。
“…好甜。”
林鹿低头,将东西含进口中。
醇香浓厚的巧克力在舌尖上慢慢化开,浓厚的巧克力酱咽下去,直到最后的回甘弥散在口中。
不仅反胃的酸涩被压下去,连血糖也重新升上来,林鹿绷紧的神色逐渐舒缓。
盛危把包装纸揣回口袋,垂眸看了他一眼:“好点了?”
“好多了,”林鹿用指腹摁了一下唇角,舌尖将指腹沾到的巧克力浆舔干净,唇瓣湿乎乎的,白中透着抹红。
盛危看在眼里,情绪忽然有点奇怪,但还没来得及等他探寻这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林海天已经宣布完事情,领着林轩澈走了过来。
“小危啊。”
林海天握着香槟,心情愉悦地拍拍盛危的肩膀,“你到了,伯父很高兴。”
盛危起身,“应该的。”
“文京他还好吗?还是老样子?我也很久没在聚会上见到他了。”林海天问候道。
盛危:“父亲一直都是那样。”
林鹿也跟着站起来,目光落到林轩澈身上。
林轩澈看着果然是比两年后要年轻一些,也没那个时候那么沈得住气,眼风一直往他这里瞟。
其实林轩澈也是国外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成绩也很优秀,但还是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估计是在国外受到的追捧不少,现在在会场里接收到异样的眼神就觉得不舒服,和他对上视线,眼神中也流露出难以忽视的排斥。
“文京他也是,也该早些走出来了…”林海天脸上笑容亲切又和蔼,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林轩澈:“我们小澈往后也指望你多多关照才是,小澈,还不叫人。”
林轩澈连忙挂上笑脸,礼貌地叫了一声:“盛哥。”
盛危散漫瞥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着对林海天道:“林董您可真是一鸣惊人,莫名冒出个儿子,把我都吓了一跳。”
盛危确实是觉得意外,上一世他出车祸之前,都没听说过林鹿还有个亲哥哥在国外。
其实也是因为上一世林鹿死死把握着林氏实权,就连林海天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头,所以直到林鹿确诊,躺上了病床,林海天才敢把林轩澈领回国。
时间提早了两年多。
“哈哈,”林海天闻言笑道:“小澈以前一直在国外照顾他外公外婆,鹿鹿偶尔出国,兄弟俩还会见上一两面。”
林海天就算是睁眼睛说瞎话,脸上也挂着亲切的笑容,看着放松又真诚,半分也不惹人怀疑。
“他们感情可好着呢?是不是鹿鹿?”林海天说着,转头看向林鹿。
林鹿轻晃酒杯,神情自若的笑了笑:“是呀,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我还记得哥哥在杜纳河边给我捉蜻蜓呢。”
说到捉蜻蜓的时候,他歪了下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林轩澈捏紧杯脚,目光紧紧盯在林鹿脸上。
他还没回国之前,就听说林鹿擅长左右逢源,结交的人脉特别多,但他没当一回事,只觉林鹿年纪比他还要小,能有几分能耐?
所以他故意嘱咐林海天不要提前告诉林鹿他的存在,就是要在接风宴上公布,打林鹿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原本以为自己是独生子,忽然冒出个兄弟,是个人都会惊慌失措,但现在林鹿眉眼含笑,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从容不迫。
就像他的存在微不足道,没什么让他可慌乱的。
视线对上一刹那,仿佛能看清他使的小心思。
谎言更是随口就来。
果然狡诈。
盛危手插在口袋里,随意瞥了眼林轩澈:“他在国外读的什么专业?”
“金融专业,”林海天叹了口气:“原本是在国外交易所搞证券方面业务,但国人始终还是要回国的,他打小长的在国外还惦记着祖国,这份心就难能可贵。”
是惦记着祖国,还是惦记着公司?
盛危轻‘呵’一声,目光扫了眼林鹿,林鹿似乎看出林轩澈对酒精过敏,正招来侍者把他手里的香槟换成果汁。
看来两人关系好不是假话。
盛危看向林海天:“那林董是打算把人安排进公司了?”
“他之前玩证券,不知道进公司不能沈下心,”林海天说:“搞证券和管理公司毕竟不是一码事,我打算先磨炼磨炼他,给他一个子公司让练练手,鹿鹿和小澈都是我疼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鹿鹿已经在总公司站稳了脚跟,但小澈空降到子公司,要是做不出点成绩来,恐怕要遭人闲话…所以不知道盛危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项目能让小澈练练手?和盛氏合作也好让他学习学习,我也少操点心。”
林轩澈也顺势乖巧开口:“我会好好做的。”
现在还没到和林氏撕破脸皮的时候,盛危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何况也就给个合作项目,就当施舍打发乞丐了。
盛危道:“我手头有个新产品展示厅开发项目……”
听到这里,林鹿表情终於变了。
他把手捂在胸口,有气无力地开始咳嗽,他一咳嗽脸就更苍白了,盛危还以为他又哪里不舒服,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下去,低头问他:“你怎么又咳了,哪里难受?”
林海天暗道可惜,话没说完,他在意那个说了一半的项目,心里不上不下的。
林鹿张了张唇。
盛危凑近了些才勉强听清。
“不…许…你…败…家…”
作者有话说:
鹿鹿气鼓鼓:你怎么这么拿钱不当钱呀你!败家子!
盛总知错:……以后家里你管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