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你说什么?”
盛危手抄在口袋里, 声音既低又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直安静的趴在腿上的库库,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主人的声音, 在林鹿膝盖上拱来拱去,想要发出低吠。
林鹿安抚库库, 弯起眉尖,眼皮压出一个薄薄弧度,嗓音低柔:“我好想你呀。”
僻静的过道没什么人。
盛危站在过道出口, 挡住大部分光源,视野里是一片阴影。
盛危的心脏在某一时刻漏了一拍,但因为太过短暂, 所以微不可查,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事了?”盛危收敛思绪。
他清楚林鹿只会在需要他的时候想到他,说什么想他, 不过想早点让他去四季庄园接人。
而且林鹿本身就喜欢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动摇别人。
不管是哪个原因, 盛危都不可能如他的意。
林鹿找了个角度,对着手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我的手被割破了。”他叹了口气,娇声娇气:“伤的地方可疼了…”
盛危手机‘嗡嗡’一响, 点开一看, 收到了林鹿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只有林鹿那只受伤的手,指骨细长, 指甲圆润饱满,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粉, 这只手是单看手型就能直接拿出去做手模的程度。唯独食指被纱布包扎的严严实实。
只是包扎的太严实, 也看不出来伤口有多大。
但要是真的很严重, 庄园的医生早就联系他了。
盛危神色未变, 戏谑道:“看上去是挺严重的, 要不我现在给你叫辆救护车?”
林鹿摸了摸鼻尖,“…那就不用了。”
这时合作公司的高层过来和盛危聊项目,说的一口流利的德语:“盛总,您请看这个是我们做的最好的合作案,具体的流程都在文件里。”
林鹿骚扰了盛危,已经心满意足,闻言就说:“那盛总先忙吧,我先挂了。”
盛危‘嗯’了一声,却听林鹿在挂断电话之前,软着腔调说:“只是我之前的话是认真的。”
之前说的话?
说想他的话吗?
林鹿已经果断挂了电话。
“盛总,盛总——?”
合作方高层的声音把盛危注意力唤回来。
“您怎么了?”
盛危冷静的把手机揣回口袋,淡淡道:“…没事,你继续说。”
·
第二天还是照常去温室摘蔬菜。
挑选成熟的蔬菜对於普通的菜农而言可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林鹿没什么经验,蹲在地上反覆比对才能找出一两个成熟的。
大棚里温度又偏高,林鹿身板虚弱,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
俞叔挺喜欢他的,一直在找话题和他聊天,林鹿也跟着学到了不少植物方面的知识,只是蹲在那里的时候就觉得头脑晕乎,站起来用力过猛,更是眼前一黑。
眩晕猝不及防。
林鹿周围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扶,小腿一软,摔坐在地上,篮子里面东西都撒了一地。
俞叔慌慌张张扶起他,“林先生,您还好吗?摔到哪里没有?”
林鹿捂着胸口,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勉强撑起眼皮,像是在辨认眼前的事物。
“我没事…只是现在头有点晕。”
林鹿小腿软绵绵的直不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只能依靠俞叔搀扶着他。
回到别墅后,林鹿一挨上沙发,就把小枕头抵在胃部,捂着肚子直喘气。
俞叔心急的不行,用应季的草莓给他榨了一杯草莓汁,林鹿喝下去之后,状况才略有缓和。
等到眩晕消减,林鹿发觉自己正躺在沙发上,俞叔又去弄了一点蜂蜜水端给他。
林鹿接过来,慢吞吞地抿。
俞叔观察他的脸色,担忧道:“您低血糖的情况还挺严重的。”
林鹿刚从眩晕中苏醒过来,反应还有点迟缓,撑着额头声音虚弱:“谢谢俞叔…”
“我好一点了…”
俞叔拖了个板凳到沙发旁边坐下,忧心忡忡说:“您体质太弱了,是天生的吗,有去看过医生吗?庄园里有私人医生,要不请他过来看看?”
林鹿睫毛颤了颤,声音细弱:“去医院看过,是天生体质问题。”
“那你平时小毛小病应该也挺多的吧,”俞叔叹了口气,见林鹿无精打采的虚弱模样,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的头。
林鹿看着漂亮又乖巧,脆弱可怜的身板激发了俞叔的怜爱之情。
俞叔犹豫的说:“不然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
林鹿也许就没有犯低血糖了,他身体弱,一旦犯病总比别人的反应要强烈的多,虽然是视线慢慢恢覆,视野依旧黑一阵,白一阵,耳边也很难辨认出俞叔的话。
虽然很难受,但也是老毛病了,没必要小题大做叫医生来。
林鹿抿紧苍白的嘴唇,朝俞叔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这幅勉强支撑的模样让俞叔更心疼了。
林鹿休息了几分钟,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勉强掀开眼皮,撑起身体:“对了,我的果篮还留在菜圃那里…”
“一会我去梢回来。”
“可是…”
俞叔怜惜说,“这些天你就安心在别墅里住着吧,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出来走走路,散散步就好。”
俞叔本来是得了沈修未的指示,不能给林鹿提供帮助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估计是想折腾折腾这个小少爷。
但他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位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啊。
看着应该是低血糖,还贫血,虽然乍一看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对日常生活还是很有影响的,皮肤白的跟雪一样,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稍微过量运动就会直接晕过去,凉风一吹,走一步晃三下,这才来了短短两天,不仅手破了,还晕过去一次。
小少爷天生就是要被精心捧在掌心的。
何况林鹿在装可怜赢得好感这一方面炉火纯青,虽然出身豪门,但是却没有丝毫脾气,让俞叔不免放松下来,甚至遇上不懂的还会主动向他求教,轻而易举就获得了俞叔的信任。
俞叔对林鹿的怜惜达到了顶点。
要他折腾这么一位小少爷,真是造孽。
俞叔甚至对沈总生出了些许意见。
·
转眼过去一周。
归国航班上,商务舱的男人阖眼养神,手臂放松地搭在扶手上。
钱特助坐在隔壁,握着平板汇报行程:“这次合作定下来后续工作就顺利多了,最近的行程就剩下和刘会长有个邀约会谈。”
穹顶黯淡的光笼在舱内,盛危眉眼未擡,只将两条长腿交叠起来,嗓音冷淡:“往后推,就说我还有别的事。”
钱特助疑惑:“可您没有别的行程啊。”
盛危支着下颔,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落地先去四季庄园。”
原来是去见林鹿。
钱特助不敢再多说。
盛危掀开眼帘,视线落到钱特助身上,勾唇道:“我之前是不是问过你,现在再问你一遍——林鹿,你对他怎么看?”
对上盛危的目光,钱特助下意识挺直腰杆。
林总脾气很好,说话也细细柔柔的。
其实他不了解盛危和林鹿间的恩怨,林鹿和他之前从新闻中了解的同也不同。
林鹿毫无疑问有一副非常娇弱漂亮的相貌,温柔,圆滑,能让他轻而易举打入所有的场合,和傲慢应酬的盛危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在林鹿的轻言细语下,大多数人都很容易敞开心扉,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
如果是作为朋友或是普通的商业夥伴,会相处的很愉快,但如果要走到他的心底,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不可否认,和林鹿相处起来很舒服。
钱特助踌躇好一会儿,才开口:“林总身子很弱,性情很好,虽然偶尔会开玩笑,但是个好人…”
盛危拢起眉头,又很快松开。
钱特助惴惴不安,“盛总我说错了吗…”
“是啊,你说的没错,”盛危笑了一声,勾起唇角:“你说的都没错。”
林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原以为上一世已经很了解了。
看似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擅长不同的场合摆出不同的面孔,尤其懂得利用交际能力获取信息和资源,虚伪的伪装成无害的模样,会隐忍,能蛰伏,实则为了利益不惜一切手段,是个利益至上的狡诈狐狸。
但半年多的相处,让盛危对林鹿的认识生动了许多。
林鹿体质比他听闻的更孱弱,喝酒更是一杯倒,嗜甜如命,他认为自私自利的人居然也会在医院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若不是上一世见识过林鹿满腹多少阴谋诡计,他怕是也会认为林鹿纯良无害。
所以他要提醒自己林鹿现在的表现不过是虚伪脸孔。
他绝不可能像钱特助一样受骗。
“不过盛总,”钱特助看了眼时间,说:“您就算再急着见林总,也没必要一点休息时间不留给自己,开完会就直接往回赶。”
盛危:“……”
盛危按了按额角青筋:“我不是急着见他。”
钱特助讪讪一笑,闭上嘴不再多说,但看表情显然一副‘分明就是不放心林总,还不愿意承认’。
盛危沈声强调:“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他辛苦劳动,灰头土脸的样子。”
钱特助这才信了。
“还有两个小时落地,您还可以再小憩一会儿。”钱特助悉心提醒。
盛危在国外出差,为了缩短时长一天要跑好多个地方,基本上没合过眼,眼一阖就睡着了。
李伯早在机场等候,从机场到四季庄园又是将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盛危在这么短暂时间里睡得也不安稳,就是撑着一股劲为了见到林鹿的现况。
四季庄园旁边还有一个毗邻的玫瑰庄园,远远路过门口的时候,那里停着几辆低调的保姆车,有人扛着摄像机进进出出。
盛危只投过去一个视线,就没什么兴趣地偏开了头。
钱特助询问:“盛总,直接开进去吗?”
得到肯定答覆后,商务车直接开进庄园。
盛危揉了揉眉心,推门下车。
钱特助拉开别墅玄关,两人一起走进大厅,库库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即热情摇着尾巴扑上来。
面对许久未见的主人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热情。
盛危俯身揉揉它的头和下巴。
钱特助也握住库库的前爪:“库库好久不见了。”
盛危环视一圈,客厅没有人,隔壁餐厅餐桌上摆放着餐具,还有简单的家常菜,两素一荤。
“这些难道都是林总做的?果然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钱特助惊讶扫了眼餐桌。
他真诚感叹:“没想到林总厨艺进步这么大,这么快就能烧出这么多好菜。”
盛危盯着餐桌看了几秒,也觉得诧异。
正慨叹,俞叔端着鱼汤从厨房走进来,“咦,盛总您来了?”俞叔把隔热的垫子放在桌上,随口道:“您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吗?隔壁庄园好像在拍摄一档综艺节目,白天他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我们这里询问能不能明天配合一下拍摄,暂借个场地。”
“问过老沈了吗?”盛危说。
“沈总答应了。”
盛危点了下头。
沈修未往后要把这个山庄变成农家乐。恰好旁边的山庄要做综艺,趁着这个机会炒一下热度也未尝不可。
盛危视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林鹿,他松开袖扣,随口道:“这些菜是你做的?”
“是啊,”俞叔放下汤碗,说:“林先生体质弱,做不来这些,怪让人心疼的。”
盛危:“……”
盛危作为一个从幼年就开始独立的人,自打小学时母亲去世,就习惯独自照料自己。
做饭自理本就是一个人应该做的,怎么做个菜就让人心疼了?
盛危趁着脱外套的机会,在客厅不动声色的转悠一圈:“林鹿在这里过的适应吗?”
俞叔端着新鲜采摘的莓果到感应龙头下面冲水,回道:“林先生最初不怎么适应,后来有我伺候着,看着气色就好了很多。”
盛危:“……”
俞叔喋喋不休,“尤其是咱们这里是生态农场,无论奶制品还是蔬果都是最新鲜的,瞧着很合林先生口味。”
钱特助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擡头去看盛危。
果不其然,盛危绷着脸像是要喷发的火山。
盛危忍耐地摁住跳动的眉头,一字一句:“他现在人在哪呢?”
“林先生应该在-1楼的按摩房里。”俞叔把清洗过的莓果倒进榨汁机:“每到晚饭前,林先生都要去做一次按摩,再喝一杯水果汁调理,我正准备做好给林先生送过去。”
盛危大步走进电梯。
庄园初建好的时候,盛危来这里剪过彩,曾经大致参观过一遍,不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按摩房。
钱特助代为敲了敲门。
听见里面人说‘请进’,他才把门拉开。
门一打开,里面的水雾就四散逃逸而出,盛危站在门口,隐约看到按摩椅上躺了个人。
林鹿显然是刚洗过澡,身上还穿着蓬松肥大的浴袍,或许是因为房间里温度挺高,腰上的系带都松松垮垮的。
或许是为了更加沈浸式的享受按摩,林鹿眼皮上还挂了一只蒸汽眼罩。
见门打开了,林鹿等了等,没人出声,他把手搭在扶手上,略微撑起身体:“是俞叔吗?”
林鹿身上穿着松垮的衣袍,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微湿细软的发梢垂在耳廓,脸上戴着小黄鸭眼罩,扭过头面朝门口方向。
他看不到来人,盛危却能直接看到他的脸,不知道是这些天吃的太好,还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那张小脸滋润的白里透红,气色见好。
林鹿揉了揉颈侧,系起腰身衣摆,疑惑问:“俞叔?俞叔你送果汁来了吗?”
盛危气笑了。
这倒是过得比别墅还惬意?
他走到林鹿面前,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林鹿刚洗过澡,耳尖微微泛出粉色,脸上皮肤又白又薄,不仅水润还很饱满。
盛危擡手把林鹿脸上的小黄鸭眼罩往额头一推。
林鹿怔忪了一刻,光线骤然撞入眼帘,林鹿睫毛狠狠颤了颤,眼皮眯成一条缝,涣散的目光逐渐汇聚,居然看到盛危抄着口袋,俯身瞧着他。
林鹿惊大於喜,眼罩耷拉下来:“?”
盛危低头撞入他水汪汪的眼底,脸上的笑没什么情绪:“怎么,不是说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鹿鹿:随便说说,谁让你信了(歪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