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大姐说小立生日,镇北人民医院院长孩子都请到,夸他会社交。小立以前在私立,不是最讨厌攀附吗,确实懂事了,也想开了。”
2016年8月1日
陈美娟
37.
挂上电话,朝奶奶的病房走。陶运昌心中火焰已然熄灭,那氧气是被自我隔断的,也谈不上什么后悔。奶奶虚弱地靠在病床上,陶运昌端了碗米粥一勺勺喂,好像小时候奶奶喂他喝牛奶。
“小运啊,乖宝今天会来嘛。”
陶运昌喂饭的手垂下,平静道,“谢立专业课要集训,以后来的很少了。”
“啊,这样啊。”陶奶奶说不上失落,只停顿良久说,“明天你带点藤条来,用手机录像,我把编织技巧分次拍给乖宝,他很想学的。”
陶运昌没说网络上不存在找不着的编织技巧,也没说他并不会发给谢立,只是答应下来。奶奶精神状态日益下滑,医生说保养得好也就今年的光景。
陶运昌鲜少地不想相信科学,在又一次的苦痛化疗后,他第一次跨进了镇南大寺。
镇南大寺灵验,工作日去亦热闹,往来香火客不断。陶运昌未敬香,也未跪拜,只在大殿前观看塑像,让时间难得地随意流逝。
大寺里的居士路过,问他,小朋友来求什么。
家人平安。陶运昌点头致意。
不求学业?那人问他,手上的珠串一格格走过,像一道道轻易被跨过的坎。
不求,不需要。陶运昌淡淡道,这串细珠他在大寺门口见过,开过光,可贩售。他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说,我还想放下在意的人。
居士神色慈祥,从口袋里摸出一袋新的珠串,金色绣佛小袋,有檀香,像奶奶的房间味道。“有的事你可以选择喜爱,但未必要拥有。”他将珠串递给陶运昌,陶运昌拿出来把玩一下,掏手机问,“多少钱。”
居士朝他笑笑,摆摆手,走了。
陶运昌握着珠串,又在大殿前站立半晌,最后鞠躬离去。
藤编店最终还是卖给了隔壁店的徐伯伯,陶运昌知道这等价格多少有可怜他家的意味,但心里还是感激。奶奶这两日呕血状况减轻,轻松不少。上学期的奖学金也提前颁发,手里变得稍有馀裕。他从抽屉里摸出那串佛珠,心想可能是去寺庙真的获得了转运,虽然有点荒谬。
握着合同和银行卡,陶运昌难得睡了个好觉。
几日后他去了十班。谢立欣喜地蹦跳出后门,去向无人楼道时,嘴里在说下午到陶运昌家吃什么。
陶运昌走到顶楼转角停步说,“谢立,家门钥匙还我吧。”
谢立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陶运昌偏开眼睛,“以后我家你别再来。现在很忙,顾不过来你,抱歉。”
谢立虽不愿,但也理解陶运昌的辛苦,把小狗吊坠钥匙还给陶运昌,钢圈留有温热的体温。陶运昌把它握紧了。
“小运哥,我下午要去看奶奶,要不要给她带点心,奶奶喜欢甜的。”
陶运昌摇头,无神的眼里没有情绪,说,“奶奶现在重症,不适合探望,能不来就别来了。”
谢立闻言怔了怔,好像明白了暗藏的躲避。他想到几天前擅自付医药费的冲动,被拒绝虽受伤,可还是邀约,“我下周要过十七岁,你当天会来庆祝吗?或者就我们一起过。。。”
“不来,抱歉。”陶运昌看谢立的神气耷拉下来,撇开脸说,“谢立,如果你还有幻想,是我的错。”他顿了顿,“我给你错误的讯息,但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立突然攥住陶运昌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陶运昌感到疼痛但也没去拉开,“你必须得来,你得给我礼物,我很需要。”谢立说的急迫,像无计可施的施压,不通情理的耍赖。
陶运昌随他拉着,低头见他慌乱的眼,怎么样都可爱漂亮。但以后也只能是看了。陶运昌另一只手摸摸口袋,拿出一个刺绣金色小袋,递给谢立说,“送你。”
谢立疑惑接过,打开是一串小佛珠,他眼里又跳出光彩,问,“你在大寺求的?”
“别人送的。”陶运昌看他为这种粗制滥造的礼物开心,心下难受,但还是说,“可能有点用吧。提前做生日礼物。”
谢立马上把珠串带上手腕,和他漂亮的运动手表相形见绌,他献宝一样扬扬手,说,“谢谢,我会一直戴着。”
陶运昌无言望他,静静地看,时间慢的像在大寺的塑像前,只是他内心别无所求。被人无所求的喜爱,也无所求地爱人,他已经都得到。至于结局,世上有关爱的结局,哪会常有好结果。
谢立也看他,似乎看懂了无望。但他仍旧期待着什么,像每一次面对他时那样。
上课铃响起,陶运昌沙哑开口,“走吧。”谢立跟在后面轻轻恳求,“小运哥,我生日你一定要来。”
陶运昌走在前侧,未应答也未回头。
谢立生日会当日,陶运昌收到了镇北会所的地址。他正在医院和奶奶说新闻,有时候转移注意力也无法抑制疼痛,但陶运昌还是说,奶奶沉默听,疼出冷汗后陶运昌又用热毛巾擦净。
谁都不再说病情的严重与否,死神好像每晚都透过门外小窗,窥探这一张窄床。
陶运昌等奶奶睡下,去病房外透气,又复看那条讯息。
镇北会所是刚建的娱乐新宠。他多少听陶建成的朋友吹嘘过,里面设施多新潮,装潢太豪华,更别说让人低声相传的多样服务。
他认为这地址是沈榷选的,沈榷家于镇北,谢立是被他乱带,才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在他还未试图冷落谢立,奶奶仍算康健之时,谢立曾夸海口说,要请市里的朋友和镇上新友参与生日派对,说会有几十人。陶运昌记得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名字。那些走在路上他看都不想看的混混的名字。
谢立说起和他们之间似有的过命交情,陶运昌觉得幼稚,又觉得有趣。谢立聊到狐朋狗友时,脸色神采飞扬的,眼睛亮起来,湿湿润润,黑夜里都看到。
陶运昌坐在病房外看天花板上的灯管,望久了闭眼一片片昏黑。他是行动派,总是很少留有遗憾,然而谢立的十七岁,终究还是缺席了。
陶运昌喝完一杯茶,打算再去探探奶奶,手机却蓦地响起。接通界面闪烁着,系统自带响铃音质很差地响起,简单旋律像绳索将他一圈圈缠绕。
陶运昌还是没忍住,不顺手地右滑接听 ,那头传来谢立酒醉后,吐字不清的,粗鲁地叫他名字。
“陶运昌。”他说。
声音黏黏糊糊,背景里传来嘈杂的舞曲,让那句“我想你了。”变的不真切不明朗。
可陶运昌却清晰捕捉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