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姝一 作品

我这不争气的眼泪啊

我这不争气的眼泪啊

结婚当天,从凌晨5点开始,陈茹冽好像是整场婚礼最最最忙的人。屁股一整天没有见过椅子的身影,脚后跟站的充了血,从一个黑着的天站到了另一个黑了的天。

但是陈茹冽很庆幸的是,殷途和黄媛媛在婚礼策划的时候毙掉了结亲堵门的这个步骤,婚礼策划把这个步骤换成了舒服一些的更有仪式感的见面——两个人在酒店特意搭建的桥上,缓缓走向对方。

但是时间必须卡的刚刚好,必须在日落时分,晚霞最美的时候,在落入黑夜绝望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带着亮光的彼此。

这个把控时间的工作,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林放和陈茹冽的手上。

两个人跟着彼此陪伴的对象,看亲丶出门丶放鞭炮丶吃饭……手机上疯狂地打着字,指关节都要擦出火了,终于在合适的时间点赶上了这场刻意地偶遇。

陈茹冽站在桥下,旁边是西装革履的林放,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忙碌抹掉了所有情绪,可是在看到黄媛媛猛猛点头,拿着话筒发出她这辈子说过的最大声的“我愿意”,幸福地倒在殷途的怀里的时候,眼泪非常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怎么还哭了?”林放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皱皱巴巴的,“干净的。”

他得强调一下,因为这纸巾皱的真的很想用完马上丢掉的那种。

“谢谢。”陈茹冽接过纸巾,“就是……时间怎么这么快呢,怎么就结婚成家了。”

“感觉高中还在昨天,还会不顾别人眼光和我一起戏精的女生就这样穿上了洁白婚纱。”

“她好幸福,我也好幸福。”

陈茹冽疲惫的脑子里已经想不出来什么富有逻辑性,通顺的故事了。她只能任由心里看见的那些从前的画面汹涌,然后描述给林放听。

“是啊,他们很幸福。”

“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过程大概我是最不容易的那个。”林放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想起了从前的很多很多,“复读那会,他经常给我打电话,每次都害怕自己考不上,辜负了黄媛媛的信任。他很焦虑,但是从来不告诉黄媛媛,每次给黄媛媛打视频电话的时候老是要拉上我,我问他为什么,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就是害羞,受不了。”林放摆摆手,“我就给他们当了快一年的炮灰。”

“后来他考上了吧,第一件事也是找我一起去跟黄媛媛见面。但是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反正就一起拉着手出现在我的面前,疯狂给我喂狗粮。”

陈茹冽转过头,脑子的画面里无语的林放让她笑了一笑。

林放见她笑了,终于能沉下气讲着正经事。

“黄媛媛和殷途的性格,其实很不搭。”

“殷途很内向,他第一次出头站在人群中是因为黄媛媛被人嚼舌根,说她整天到处勾搭学长,跟个狐狸精一样。”

“没事,这个事情黄媛媛处理的很好。”林放拍拍陈茹冽的肩膀,“她收集了所有言论,去警察局报了警,拿到了赔偿金和道歉。”

“后来,整个学校就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

“她没告诉你是因为那段时间刚好是你最焦虑的时候,这也是她跟殷途在一起之后变化最大的一点,她慢慢变得能照顾别人情绪了。”

林放拍拍陈茹冽的肩膀,微笑着安慰她:“她始终都要慢慢成长的。”

“但很庆幸的是,每一次成长的时候,殷途都能好好的坐在她身边,接住她所有的情绪。”

“要是我,我就做不到,黄媛媛太吓人了。”

林放五官皱成一团,假装害怕地摇摇头。

陈茹冽又被逗笑了:“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上除了殷途,我还真想不到有谁能降伏黄媛媛这个活蹦乱跳的仙女。”

刚好,殷途牵着黄媛媛走下桥,在所有人的掌声中,依靠着对方的力量,向着黑夜的彼岸走去。

“阿冽,你快换衣服去吃饭吧。”黄媛媛在酒店的换衣间喊着陈茹冽,“今天我看你都要累脱相了,眼睛都没神了。”

“我没事。”陈茹冽终于能坐下歇一会,“我只是太久没上班了,在家休息太多,懒习惯了而已。”

“你……”黄媛媛叹了口气,“你今天看完整场婚礼,有什么感想吗?”黄媛媛上调的语气明显是要暗示什么,陈茹冽无奈的摇摇头。

“你又想干什么?”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明明是你到底想不想干什么。”黄媛媛换好红色的旗袍,掀开门帘,把厚重的婚纱丢在床上,“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和林放吗?”陈茹冽累的不想绕弯子了,直接点题得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想等我现在的工作稳定一些再考虑。”

“诶呀。”黄媛媛坐在陈茹冽身边,“不过也是,你个工作脑,别总是想着工作工作,和林放在一起拍摄的时候也休息休息。”

“嗯?”陈茹冽惊讶地向后仰着,“你怎么知道?”

“知道啥?”

“我和林放拍摄时候的事情。”

“啥事?”

“就是我不敢休息。”陈茹冽像个没了气的气球,摇摇晃晃地垂了下来,“我总觉得自己在占用他的休息时间,所以总想着快些拍完快些让他回家休息,不要让他在休假的时候还熬夜帮我p图剪视频啥的。”

“诶呀,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黄媛媛坐直身子,“林放喜欢你,是不是嘛。”

这么直白的吗。陈茹冽有些被吓到,扭扭捏捏地点点头。

“诶呀,我帮你分析嘛,我帮你分析分析林放的心理。”

“他喜欢你,那是不是会想见你啥的。”黄媛媛挑挑眉,“那帮你拍摄,其实对他来说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

陈茹冽听的出神,她从来没有问过林放的想法,好像自己总是喜欢单方面的去决定某个人的感觉。

“对他真的是这样吗?”陈茹冽怀疑地看着黄媛媛。

“大差不差。”黄媛媛笑着看向张大嘴巴的陈茹冽,“或者你自己找林放谈谈?”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好不容易逃离了一个苦海,别再入另一个苦海了。”

敲门声响起,林放跑来确认黄媛媛换装的进度。

“阿冽,该走了。”

陈茹冽看向黄媛媛,酒店亮着金光闪闪的灯,反射在玻璃窗上的夜空被点亮了大半。黄媛媛像往常一样伸出来的手把她拉起来,陈茹冽突然笑的开心,应和上黄媛媛的笑眼,依靠着对方,走出这间屋子。

“终于!结束了!”陈茹冽躺在酒店大堂的椅子上,仰天长啸,“这婚谁爱结谁结吧,我真受不了了!”

林放坐在陈茹冽旁边,无奈的笑笑。

“你笑什么?你不累吗?”

“累啊。”林放学着陈茹冽的样子躺在椅子上,“就是想到某人会打脸,所以笑。”

“谁打脸?我吗?”

“嗯,那不然还能是谁?”林放闭上眼睛,短暂让这个快20个小时没休息过的眼睛休息一下。

“看到时候是谁打脸吧。”陈茹冽也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让困意蔓延着。

两个人在洗洁精油烟味包围的酒店大堂毫无忌惮的大躺着,工作人员隔着垫子的脚步声偶尔传进他们的耳朵里,直到服务员拍醒他们,红血丝布满的懵懂双眼才勉强睁开。

“小姐,我们要收桌了。”

“嗯……嗯,好。”陈茹冽揉揉双眼,对上林放同样无措的眼睛。

两个人坐起来,陈茹冽的脚撑地的那一瞬间,强烈的刺痛冲上脑袋:高跟鞋好像磨破了脚后跟。

“怎么了?”林放看她表情不对劲,“受伤了?”

“算吗?”陈茹冽好笑地擡起头,“高跟鞋刺客。”

“高跟鞋刺客?”林放看了看陈茹冽摆在桌子外的脚,不用陈茹冽多说什么,已经知道了意思“啊~”

他站起来,皮鞋的束缚也让他的脚酸痛不已:“嘶,完了,我也给皮鞋刺到了。”

“什么啊!”陈茹冽的笑容扫开疲惫,弯身把脚上的高跟鞋脱掉,虽然有种连皮带肉拔起的痛,但突然间轻松起来的脚和身体,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的轻盈了很多。

“走吧,回房间。”陈茹冽看着林放摸着自己的脚脖子,打趣地问道,“要不要本公主背着你?”

“不劳烦公主殿下了。”

“行,那走吧。”

冲凉真的是世界上最最最伟大的发明动作之一,对于此刻的陈茹冽来说,甚至可以去掉之一这个多馀的词——温热的水流灌满整个身体,所有的疲惫一起冲到了下水道,舒服的脑子都忘记思考了,手机放着的音乐挽留着她留存的最后一丝清醒。

穿着睡衣坐到酒店大大软软的床上,她已经好久没一个人睡过这么大的床了——感谢黄媛媛,在考虑这么多随行人员的时候还给自己单独报了一个单人房。

撕开脚踝上的创口贴,出血的伤疤带着水汽泛着红,休息下来的神经才感受到疼痛。

算了,自己现在身上能找出创可贴都已经很惊喜了,其他的等早上醒了之后再说吧。

睡觉!

睡觉是世界上无任何配方可比拟的最大的补药。

陈茹冽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任凭画面播放,声音放出,眼睛撑不住的快要合上,思想也慢慢变得空白——

门铃刺的一声把她从昏迷拉回来。

谁啊!

陈茹冽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被激怒,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种东西可以不用自己起床就帮自己完成这些额外发生的事情吗。

没有吗。

我得自己想着发明一个才行。

陈茹冽轻轻打开门,防盗链坚固地拉扯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陈茹冽站在门外人看不见的门后,神经紧绷地听着门外的的动静。

“阿冽?”

林放的声音。

悬着的心坠了下来。

“嗯。”陈茹冽走了出来,“怎么了?”

“那个……我跟酒店借了碘伏丶棉签和创口贴,来送给你。”林放举着满满的药,给陈茹冽看了看,“你明天用完跟我说声,得我去还,登记了名字的。”

“好。”陈茹冽接过林放手上的东西,“那你的脚呢?”

“我还借了云南白药啊。”这个没有证据给阿冽看了,林放挠着后脑勺,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我刚刚放回房间了。”

“行,那你记得喷哈。”

“嗯。”

“那……”陈茹冽突然不知道怎么结束这段突然降临的对话和环境,最后还是举了举手上拿着的药,“谢谢你啦,明天我下去的时候喊你。”

“好,早点睡哈。”林放笑着回道。

“嗯。”

门把手在林放和陈茹冽同时用力下,回到了它本来就该在的位置。但是有两颗心,因为这突然地位移,也朝着某个地方更加靠近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陈茹冽没想到自己能醒的这么早——最近的作息来说,没睡到早上10点的自然醒,陈茹冽都不想把它归到自然醒的名称上。

9点半多点,陈茹冽看着黑乎乎的房间天花板发着呆,刚看完时间熄下去的手机屏保亮度让陈茹冽坐起——酒店就是有一种不让人睡久的魔力哈。

洗漱丶收拾东西丶捣拾自己,还有上药。

这两个字说的自己的伤有多严重一样,昨天上的碘酒还残留着棕棕的颜色在皮肤上。

还有点暖暖的温度。

陈茹冽打开手机,给林放发了个“自己好了”的消息。

好像真的每次林放都能很快很快的回复自己。

“好,等等我,我收拾一下东西。”

“那你收拾好了叫我。”

“嗯。”

陈茹冽关掉手机,冰冰凉凉的触感牵着她的心,浅浅的颤抖了一下。

“阿冽。”黄媛媛刚好在前台办着退房,殷途捧着手机看着酒店门口外,“你来退房?”

“怎么不睡久一点?”黄媛媛收好身份证,牵过陈茹冽的行李箱。

“睡不着了,今天早上九点多快十点起的,特别清醒。”

“果然,我从一开始住酒店的时候就觉得酒店的床是有魔力的。”

“你也觉得吧。”

两个人偷偷地背着酒店前台笑的开心。

“阿冽!”林放从楼梯口跑过来,“我我我漏拿了个东西在酒店房间,又重新坐了趟电梯回去,所以迟到了。”

“没事。”陈茹冽从随身带着的手提包里拿出药,“喏。”

“好。”

“你的脚咋样?”陈茹冽看着林放走到前台,问了他。

“没事,昨天晚上休息了一下,好很多。”

“那就行。”

看着这俩人说亲密吧,也不算有什么的互动;但是又很不简单,感觉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事情那种家属感让黄媛媛的八卦之心涌动:

“阿冽,那个……有情况?”

黄媛媛的眼珠子都朝林放的方向翻过去了。

陈茹冽看着那个暗示的不能再明显的眼珠子,实在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情况啊,就是昨天高跟鞋弄破了脚跟,林放帮我借了药。”

“那林放的脚呢?”这两个人不可能这么简单,绝对不可能,本爱情侦探早就已经闻到了很不一样的味道了。黄媛媛微微眯着眼睛,看向陈茹冽,洞晓一切的眼眸自信的一笑:

“你们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真没啥。”陈茹冽摇摇头,“我尊敬的黄侦探,昨天他的脚走的也很累,所以我才问问他他的脚咋样,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不对劲,女人。”黄媛媛退后几步,“真相只有一个!”

“你!”

“媛媛。”还好殷途的声音及时传来,陈茹冽感激地看着远处叫住黄媛媛的殷途,“那个……车到了。”

殷途心虚的接过陈茹冽的感谢和黄媛媛一看就很生气的后脑勺。

“知道了!”黄媛媛拿着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手把,转过身瞪了一眼殷途,“知道了!”

“注意安全哈。”陈茹冽语气都轻快不少,“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约。”

“你!”黄媛媛回头指了指陈茹冽,“好呀,下次我一定往死里逼问,别想逃出我手掌心。”

“嗯,要杀要剐,你看着来。”陈茹冽坚定的点点头,“我绝无怨言。”

“好!”

黄媛媛扬长而去的身影让在旁边的林放看的目瞪口呆。

“你们……咋了?”

“没有,黄媛媛探案呢。”陈茹冽心虚地重复着刚说完的话语,“探案。”

“探案?”林放皱起疑惑的眉头,“怎么突然有案了?”

“嗯……”啊啊啊该怎么弥补这个自己填下的坑,陈茹冽用表面的平静掩盖快要疯掉的慌张,“就是……一些小案子,就不劳烦我们林大摄影师了。”

陈茹冽上前拉住林放的手肘,拉着自己行李箱把赶紧把林放拉离这块是非之地。

大概就连酒店大堂那辙多出来的好几条印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林放某一瞬间重重砸下的心动。

女孩刚刚将行李放进出租车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极了自己还没平复的心跳,咚咚咚。

咚咚咚。

在长驱的汽车后留下着艳阳天下的粉红的印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