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局长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今天,我还是要代表县委县政府表个态:一是感谢市农业局对东洪县农业工作的支持,同意我们明年扩大西瓜种植试点;二是东洪县的市场始终向市农业开发总公司敞开,希望史局长和昌全书记能对县农业资料生产公司给予指导帮助,县里各级党政部门将全力做好服务保障工作,努力实现群众、政府与农业局的‘三赢’局面。最后,咱们请史局长作指示。”
史国宇局长摩挲着茶杯,笑了笑道:“朝阳县长说的就是我想讲的啊。我也要感谢东洪县对市农业局工作的支持啊。农业是个‘靠天吃饭’的脆弱产业,农民们每天都在与自然环境抗争。我常说,农业工作者要‘帮忙不添乱,服务不管理’。为什么这么说?除了农机站的专家、农技师,我们大多数人长期坐办公室,论种地,远不如农民专业,所以要少些盲目指挥;其次,绝不能向农民提供假冒伪劣的农药、化肥和种子,这就是对农业最大的帮助;再者,钟毅书记一直强调‘服务不是管理’,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但很多同志本末倒置。市农业局始终牢记初心,只有带着服务农民的心态开展工作,才能把农业工作做好。至于同志们谈到的民营农资企业无序扩张的事,我也表个态啊,市农业局,由昌全同志牵头,做好农资的经营管理工作,但是朝阳县长啊,农资管理啊,我们农业局不能唱独角戏,农业局的工作,离不开地方政府的坚强领导和支持啊,希望下一步的工作中啊,朝阳县长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们东洪县的工作。”
会谈结束后,正值下午三点,送史国宇局长上车时,五月的阳光正烈,晒得人都有些发软了。史国宇抬手放在额头前,看了看天空的烈日,笑着说道:“这个天气,如果能够保持一个月,今年冬小麦的丰收,就成了定局。”
吕连群主动请缨带队将一行人送至县界,两辆黑色桑塔纳轿车扬起滚滚尘土消失在乡间公路。我和刘超英与乡里的同志告别之后,并肩走回车上,鞋面上很快覆了层厚厚的黄土。上车之前,俩人都不约而同的跺了跺脚。
上车之后,谢白山稳稳启动了轿车,又与乡里的干部挥了挥手,就道:“超英,你管税收,这个坤豪公司一年能交多少税?”
刘超英摸出根发了我一支后,就探头对谢白山道:“谢师傅,你专心开车,我就不给你发了,小杨不抽烟是吧。”
杨伯军忙扭头道:“谢谢刘县长,我不会抽烟。”
两人将烟点燃,窗户降下了一个缝,刘超英想了想道:“县长啊,其实啊,国家对农业扶持的力度很大,为了减少农民的负担,1990年国家税务局规定,供销社、农技系统销售化肥、农药、农膜等免征营业税,政策延续至1991年底,这个生产企业自营,县里也是参照执行的,所以,坤豪公司一年交的税,还不如县里几家砖窑厂交的多。”
我听闻之后马上道:“这怎么能行?你回去把文件拿给我,这坤豪公司,明显的不算供销社、农技系统,打打擦边球搞销售也就算了,还不交税?”
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被风撕成碎片,“不好办啊,朝阳县长,这就看县里的决心有多大,还有……”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要看县里的阻力有多大。”
我马上说道:“不对啊,我印象中我看到报表,这个坤豪公司是全额交税的嘛!”
刘超英犹豫了下,搓了搓手,颇为为难的道:“90返还了!”
我忍不住道:“卧槽!返还了……还有这种操法?”
刘超英道:“朝阳,算了,这事你别管了,这事太复杂了,比平水河大桥那个事还麻烦。”
我马上道:“管,管到底了。”
吕连群的桑塔纳在返程路上颠簸前行,车内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冯国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吕连群阴沉的脸,硬着头皮开口:“吕主任,您看刚才领导来调研,超英县长和朝阳县长都没明确表态……”
“冯局长,你中午没喝酒,怎么说起话来像喝醉了?” 吕连群突然打断他,手指重重叩击汽车面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车载收音机里正播放着音乐,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冯国斌涨红着脸,扯了扯领口的领带:“唉,我一时心急口快。主要是局里的同事对坤豪公司意见太大了。农业局下属企业少,大家的工资福利就指望农业资料生产公司卖化肥、农药改善。你看看其他县的农业局,待遇多好,好多单位都像公安局一样开始修建集资房了,可我们局连集资建房的钱都凑不出来。”
吕连群冷笑一声,说了句关掉收音机,司机伸手就把收音机关了。车内陷入死寂,只有轮胎碾过石子的声音。过了许久,吕连群解开领带,卷成一卷塞进皮包,又解开上衣第一颗扣子,语气冰冷:“市场环境早就变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僵化地靠文件垄断市场。而且我得提醒你,这次考察的费用,书记明确表示不予报销。要是没有坤豪公司在背后支持,你自己得垫付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