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外面鸡鸣刚过三声,平日一向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丁大少,今日倒是反常, 早早起了床还拽着苏念衾要出去。
“娘子, 我带你去个地方。”丁墨白一脸神秘地道。
苏念衾秉承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认为丁墨白乱搞神秘只是为了想要逃脱读书的命运,在做一些无谓的挣扎。
苏念衾起身坐到梳妆镜前, 任由自己的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 着手拈起一把桃木梳,道:“去哪里要这么着急?无论如何,也要等我梳妆之后再去不迟。”
“娘子……我来帮你梳吧。”丁墨白握住苏念衾拿着梳子的手, 轻轻摩挲着。
“你会吗?”苏念衾不留情地质疑道。
“你就等着看吧。”丁墨白也不多说,拿过梳子便为娘子梳开了头发,挑了一根素雅的玉簪, 似是熟练地三下两下就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看看, 怎么样?”丁墨白将铜镜摆在苏念衾的面前, 似乎是在显摆自己的手艺。
“还不错。”苏念衾看着铜镜中还算整洁的发髻,不吝夸赞地点了点头。
苏念衾的此时虽然面色如常,可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 毕竟这还是某纨絝第一次给她梳头发, 这和她一直憧憬的场景慢慢重合。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遇见这个纨絝后, 她不求儿孙满堂, 只求能白发齐眉。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苏念衾望着此时倒映在铜镜中的二人,却感到有些奇怪, 伸手取过首饰盒里的一对小耳环戴上,同时又不着边际地问了句:“听风楼的姑娘们梳头发的手法都挺好的吧?”
“那当然了,那里的姐姐们的发髻梳的都可漂亮了,前几日我去她们还教我梳头发来着。”丁墨白倒是心大,在苏念衾面前,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一溜烟说出来了,这要是放到抗日时期,定是个禁不止问的主儿。
苏念衾听完心下便了然,以前还是个自己都整理不好的糙汉子,今日却会梳女子发髻,果真下了功夫跟人学的。
苏念衾有点纳闷,明明前几日她在府中的时候天天能看见丁墨白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又哪来的时间跑到听风楼里面,还不被丁府的门卫和苏家在听风楼里的人发现,敢情这丁大少还有做刺客的潜质啊,至于去青楼这件事苏念衾倒是不担心,怎么说这听风楼也算她苏家的产业,自从上次青楼事件之后,想那楼里也没什么姑娘敢真的接丁墨白的客,怕就怕的她不老实出去惹事。
“以后让桃叶教你就好了,少去外面晃悠,近日城里流民众多,难免会生些事端。”苏念衾道。
近日旱情倒是有所缓和,但此时农耕时间早已过去,无论现在种水稻还是麦子到了冬天之前都收成不了,更何况这旱还没有真的过去,没有什么作物能耐住旱情撑到秋天,有钱有势的人自然不缺粮食吃,但……
今年冬天怕是又要死上很多人了。
“跟我走,我带你看个东西,保证能解你近日之忧。”
道门地处燕山山脉腹地,山空谷平,人烟稀少,方圆百里皆少有城镇,而丁墨白带苏念衾来的就是这里。
“娘子,你看。”丁墨白指着远处连绵的土地,地上种着不少的作物,虽然也是因为干旱而长势有些影响,但看起来要比其他土地上的麦子长得好很多,而此时明明是盛夏,尚未到秋后的收获季节,在田地里却有许多人驾着马车正在收割。
“这些都是什么植物?”苏念衾显然从没见地上长得这些,这些一人高的绿色植物和那边像杂草一样的藤蔓。
“这是好几年前我偶然从远洋的商船上得到的作物,我找人培育了两年,这是成功的耐旱品种的粮食,这个高的叫玉米,那边是马铃薯和白薯。”这些现代遍地可见的粮食作物,在这个封闭的年代根本还没有进入中原地界,更别说普遍种植。
丁墨白之前做这些事情便是有计划的,改变这个落后的王朝非一日可以做到,百姓还未能吃饱饭又谈什么前进。
这些她培育的作物普遍具有几大特性:耐寒,高产量,可以在山地进行种植。
这不光是提高了粮食产量,还能让无地的农民去敢于开辟新的土地,在低山地区丶丘陵地区也可以进行种植,这能很好的缓解农耕对水田的依赖。
“从这山脉往北近百里开扩的土地全都种植这些作物,这里本来都是一片荒地丶山地,算是无人区,我给官府打点了一下,那群官吏们巴不得我买下这块白给都不要的地方,百里多的土地便宜的几万两银子都卖给我了,那可都是我的老婆本……”丁墨白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感觉有点心疼,话说这几年她到处敲诈了不少富二代,拿来的钱都偷偷投到了这片说来不富裕的土地上,兴修水利,扩土开田,还要修路什么的,林林总总的钱加在一起也是一笔巨款啊。
“按你说的,这方圆根本无人居住,又如何种的这么多粮食。”苏念衾不敢置信地问道。
“之前此地确实无人居住……。”丁墨白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是我自然有办法,娘子可知那燕山以北再行几百里为何地?”
“是北长城的关隘,也是大燕和邻国的边界线,你莫不是雇佣了那边的人……?”苏念衾自然清楚那是什么地方,仔细一想便知道丁墨白的意思。
“没错,大燕与邻国在北长城附近官军时有冲突,自然造成了很多无地的农民和一些邻国外族的游牧人,他们无处而居,亦无牛羊财产,我便将土地无偿地租给他们两年,条件是他们必须种植我提供的作物种子,到了秋收我只收回种植优良的种子,两年之后我以收粮的方式来固定租金,他们交完粮剩下的份额就是他们每家每户自己的。”
新中国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这里被丁大少狠狠剽窃了一番,虽然这种农耕方式不如大机器生产来得好,但现在这个年代这个方法绝对是非常合适的。
这个生产模式让丁墨白这两年囤下了不少的粮食,而她做的这些连她亲老爹都不知道,还一直认为是臭孩子败家把家里的钱都拿去养女人,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对丁墨白花钱上还都是能满足就满足的。
“想不到号称万年守财奴的丁大少竟然还是个爱扒皮的大地主。”苏念衾挑眉,她开始重新打量面前这个清秀柔弱的公子哥。
“我是万恶的地主,那娘子你岂不就是丁扒皮的地主婆咯 。”丁墨白笑道。
“这名字很土,不过到还很适合。”苏念衾故作嫌弃地看着她,但却并没有拒绝这个土到掉渣的称呼。
“我本来打算找个机会把这些粮食卖个好价钱的,然后再拿这个钱去买便宜的地再招人种地,这样鸡生蛋蛋生鸡,不超过十年,我就能成为大燕国内最年轻最有钱的粮商。”丁墨白边说着边眼镜都冒光了。
“后来呢?”苏念衾笑了笑,大概是猜出了后来的事情。
“后来……后来就前年我拿着这些玉米啊土豆啊去卖,结果也不缺粮,那群粮商铺子的人都不收,说我这个根本不是粮食,没人……今年灾情严重倒是有好些人又回头找我来买,可我也不能趁机发这灾难财,再说我丁墨白也不缺这昧良心的钱。”丁墨白说到这里有点委屈,十几万白花花的银子砸在手里任谁都受不了。
果然,她就猜到是这样。
灾荒之年,全国的米商粮食商都开始大肆涨价,想要趁机捞一笔,这混人若真的想卖,不论什么价钱,这么大笔的粮食就算是那些铺商散户不认,现在也得认。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如果说你是不想经过那些米商的手被他们哄擡价格,我可以通过苏家的米商行帮你把这些粮食售出去,你统计过这里一共多少石粮食吗?”苏念衾只能猜到丁墨白的粮食储量很多,但具体却不清楚。
“今年的收成也不好,好在我们这里粮食保存的比较好,这几年的陈粮加上新粮怎么也得一万多吨吧。”丁墨白道。
“什么是吨?”苏念衾疑惑道。
“啊,就是一个单位,大概合计一百几十万石粮食吧。”丁墨白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
苏念衾听罢不语,只是蹙着好看的眉头静静凝视她。
“别夸我,我会骄傲的。”丁墨白摆摆手,脸有点微红。
从一开始见面时的印象轻浮莽撞,到恶整叶明朗透露出的狡猾与捉摸不透,以及舍身相救时明明一脸无赖却勇敢的样子,到如今明明是做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又一脸风轻云淡。
丁墨白,你还有多少样子我还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