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从皇宫出发时的期盼与激动不一样,回程的路就只有疲惫了。
庄韫兰就倚着一个蜀锦靠背、再抱着一个蜀锦靠背歇神。
皇妃的专用车驾不算小,除了面向马匹的那一面设有座位之外,侧面还分别设有书架和用于摆放香炉、茶水、点心以及果子的架子。
独享个人空间,庄韫兰完全不需要摆出天家嫔妃端庄雅正的姿态,想怎么歪就怎么歪,要不是车厢不够长,庄韫兰甚至都想躺下,一路睡回皇宫去了。
后面挤在一辆马车之中的白选侍和辛选侍就没这么自在了。
但是作为提前得到赏赐的嫔妃,白选侍现在的心情十分激动。
身在等级分明的封建时代,平民百姓就是再有钱,那大部分也只能用羊皮或者兔皮,顶了天就是灰鼠皮,而且民间的灰鼠皮,跟皇家围场猎来的灰鼠皮,不论是成色还是手感,那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白选侍虽然也是正经乡绅之家的小姐,家中跟“贫寒”这两个字压根不沾边。
就算是灾荒之年,白选侍家从老爷太太到烧火的丫鬟也都能有口粮食吃,绝对不至于挨饿。
但到底只是寻常乡绅,白家的毛皮制品也很少,大家还是穿棉衣御寒的多。
白选侍家最为像样的羊皮制品是一顶卧兔儿,还贴了金箔,值八两银子,在民间属于是实打实的高档货。
当然,那顶卧兔儿的所有权归属于白选侍的母亲,白选侍是戴不到的。
那个会留在百家,日后由白选侍的父母放在传家的物件儿里面,跟金银细软一块传给白选侍的兄嫂。
作为很有面儿的“传家宝”之一,白选侍的母亲平日自然也不舍得戴,都是年节的时候走亲访友,或者招待重要的客人时才会戴。
白选侍求了好多次,都没让母亲松口给她戴着去跟小姐妹们赏花喝茶。
等进了宫,去年冬日发衣裳的时候,大家还都是没被册封的淑媛呢,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珍贵的毛皮会被拿去给她们做衣裳,所有人穿的还是袄子。
还是被册封为选侍之后,白选侍才真正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毛皮制品——
一顶灰鼠皮的卧兔儿,压了金边,又嵌了珍珠,比她母亲那顶羊皮的还要值钱的多。
白选侍当时就喜欢的不得了,怕被别人看见了笑她没见过世面,白选侍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戴着照了好半日的镜子,四月的天,差点把妆都给热花了。
而现在,她竟然得到了足够做一件披风的灰鼠皮!
这是白选侍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皇后赏的这些东西,据说还是皇上亲自猎来的呢。
要不是辛选侍的姿态太过端庄,白选侍都要笑出声了。
她忽然就有点想念姚选侍了。
这会儿与她一块坐在马车里面的人如果是姚选侍,那么白选侍不但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欢喜之色会被人嘲笑,反而可以用不如姚选侍外露的喜色,劝姚选侍内敛一些,以此彰显她的端庄与稳重。
但那也只是想想罢了,姚选侍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忌讳,被挪去寿安宫禁足思过了。
寿安宫,白选侍先前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还是看宫人们提起寿安宫时的表情都不大对,多打听了一句,这才知道那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就算不全是,起码也能算半个了!
白选侍不由就把姚选侍的挪宫跟司才人那边出的岔子联系到了一块。
可是姚选侍有谋害皇嗣的胆子和脑子?
白选侍才不信。
她觉得这事儿八成还是坏在那位朴选侍的身上,这不好好的美人都当不成了,直接一降到底,要不是淑女那个位份一向是封给宫女的,白选侍怀疑那位现在连选侍都没的当,只能领淑女的份例了。
至于姚选侍,那应该就是太傻了,被朴选侍拉下水当了刀使?
这么一琢磨,白选侍就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那个朴选侍平日看着默不作声的,她还以为是个淡泊名利之人,没想到竟然有那样歹毒的心计。
皇宫里面的人,果然都不能等闲视之。
想到这个,白选侍不由就想起了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很有敌意的楚婕妤。
凤驾回宫,留宫的嫔妃们肯定是要迎接的,到那时,她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对楚婕妤。
可是直到今日,白选侍也没琢磨出来楚婕妤对她的敌意到底源自何处。
她迟疑的看向与自己并排坐着的辛选侍,试探着开口问:“辛姐姐……你与楚婕妤共居一宫,不知可有什么交情吗?”
出乎白选侍预料,习礼时整个琼华宫最端庄、最稳重、最让人看不透心思的辛选侍,在听到楚婕妤这个名号的时候,脸色竟然有些发白,甚至还慌乱的翻了一页书。
白选侍敢打包票,刚才那页,辛选侍绝对还没看完!
她低着头道:“楚婕妤身份尊贵,我如何好搅扰。”
白选侍就低下头去,不再问了。
辛选侍的反应已经足够让她明白,楚婕妤是个很了得的人物,起码连辛选侍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辛选侍都应对不了的人物,白选侍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应付。
她决定日后都要躲着那位楚婕妤走,即便是躲不过,那也要忍下楚婕妤的奚落。
总归楚婕妤位份比她高的多,若是总那样莫名其妙的找一个选侍的麻烦,那被看笑话的人也肯定是楚婕妤。
更何况,不是还有淑妃娘娘么。
淑妃娘娘即便是再不喜欢她,好歹她也是长乐宫的人,只要错处不在她,淑妃娘娘总不可能看着楚婕妤打长乐宫的脸。
她的腰杆是没有楚婕妤的硬,但是淑妃娘娘的可不一样。
琢磨明白了,白选侍就没那么害怕了。
跟去上林苑时一样,回宫的时候也是中途停下来用了午膳,然后再起行继续往皇宫走。
也是日落的时辰,就抵达了宫城。